“腰围？”

迷糊中，一个男性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响起。

好像有一条带子在它的枝干上……不对，按照人类的说法，这个地方应该是腰的位置箍了一下，而后快速松开。

“超十七寸。”

空气一阵诡异沉默。

被蒙上眼的商陆不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能听见别人的呼吸声。

他们为什么要量自己的枝干？

难道是在确认它有没有长成熟吗？

是不是只要成熟了，就要把它连根拔起，去煮了拌凉菜？

思及此，商陆身躯忍不住颤了一下，小声地开口道：“不，不要把我的根切了，叶子，你们可以吃我的叶子，要不然把我的根切了，就没办法长叶子了……你们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在极其漫长的死寂后，她又被带子箍了一下，给她量枝干的人叹了口气，道：“的确严重超过十七寸了，大哥。”

“……腿围呢？”

“严重超过十二寸……”

“胖死了！”那个男人突然声音尖锐的咆哮起来，“低贱的炉鼎吃这么胖干什么？浪费粮食！”

伴随着一阵强烈厌恶的唾骂，商陆觉得捆着自己身体的绳索都被放下，但蒙住眼睛的布条却没有给它扯开。

应该是有两个人，一人抓住一个胳膊，将她往不知名处押去。

商陆能敏锐感觉到这里不是地面，因为感受不到干燥的空气与太阳的味道。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土腥味，就像之前扎根的时候，老鼠在她扎根的地方挖了一条长长的洞穴，洞穴里的味道与感觉与这里很是相似。

当时那只老鼠还把她的一条根须咬掉了，痛得没有丝毫办法。

被控制住胳膊，踉踉跄跄被迫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押她的两个人把她从后面用力一推，双膝重重磕在了地面，跪在了地上。

眼睛上的布条被扯开，还没来得及转身抬头去看人模样时，那人灵活熟练的将布条团成一团，塞到她嘴里，扬长离去。

之后响起仓郎朗的声响，应该是洞穴里有一道铁门，给上了锁。

因为自幼长在官道附近的商陆，经常会看到奇形怪状的马车，车厢上的锁链，以及在路边草地做各种稀奇行为的行人们。

“你……”

弱小的女音从侧边响起，商陆抬头看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这里坐着无数个女孩，也有几个身材十分柔弱的男孩。

大家一个个皮肤苍白到没有血色，骨架幼态，饿得脸颊凹陷，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肉，高领衣裳都挡不住那骇人的嶙峋胸骨。

商陆觉得他们的胸骨随时都能将那质地粗糙，满是补丁的衣物戳破。

蜷曲起来的膝盖，虽然上面有裙子遮挡，但那膝盖骨的线条仍然十分尖锐。

它们植物中讲究的是圆润而不肥大，越是能结出饱满圆润的果子，叶子越是光滑油亮，就代表生命力越发顽强。

可眼下这群瘦骨嶙峋的人们，就像是常年晒不到太阳，吸不到养分的干瘪果实，稍不留意，就会被路过的蚂蚱一脚踩断。

生命力如此之弱……

二十几双瘦得凸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而率先开口的那个女性一脸复杂，她稍作迟疑，皱着眉说道：“你……你好胖……好丑，一点都不美……”

商陆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人类的问题。

美丑是什么东西？

它们植物，每一个物种，都会聚在一起生长，只有强壮与弱小之分，生命力薄弱与生命力顽强之分，强壮的保护弱小的，待弱小的长大变强壮后，会换过来保护生命力不断流逝的，曾经强壮过的前辈，直至前辈枯萎凋零，落入土壤化为滋养后代的肥料。

亿万年来皆是如此。

人类所说的美丑……

与它们植物所说的生命力顽强与弱，彼此之间的互相保护是类似的吗。

商陆眉眼间渐渐泛起困惑，总觉得她好像理解错误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为她解释了这个问题。

这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之前一直坐在最角落，以至于商陆并没有在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与其他人不同，她的脸颊饱满圆嫩，穿得虽然和大家一样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补丁，但双眼里却满含星光，是那种有些叛逆，在黑暗环境中过于刺眼的星光。

她的存在，与其他人相比，更加格格不入。

她不像别人那样规规矩矩双膝跪地端坐，而是很不羁地盘腿坐。

灰扑扑的头纱盖在头上，但没有完全盖住，露出一点点乌黑浓密的头发。

即便在昏暗的地窖里，商陆也觉得她是如此的拥有生命力，与那位忍冬夫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