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冬，褚府。

今年的冬天冷得很，一夜过去，院里的雪足埋了一尺厚。

佣人们早早起来扫雪，铲两下就要把手抄进袖筒里暖暖，手依然僵硬的难以伸直。

好容易铲出了一条路，两个丫头借着搬花的活计躲进洋楼里暖和。

其中一个丫头不小心把花盆底磕在了楼梯扶手上，另一个丫头忙瞪她一眼，斥道：

“这山茶花可是少爷最喜欢的，少爷过两天就要回国了，小蹄子你可仔细着些！”

“你才是小蹄子呢，”那丫头撅着嘴也回瞪她一眼：“怎么着，少爷要回家了，你也开始发春了？”

“啐，”另一个丫头忙啐她一口：“我就不信，你看见少爷那样的人品就不会心动？”

“心动有什么用？少爷和大小姐早早定了婚，这次回来就得完婚了吧。”

“就大小姐那副木讷的样子，她凭什么嫁给少爷啊，一点也不配。”

“就是，她又呆又没用，我看着她就觉得倒胃口……”

“大小姐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两丫头惊了一跳，险些连人带花盆一起滚下楼梯去。

“柳……柳姨娘。”

两人诺诺应着，但是脸上分明都是不服。

柳扶媚狠睨了她们一眼：“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背后乱嚼舌根，我就让大帅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是，是，柳姨娘大人有大量，我们再也不敢了！”

说着，那丫头拽了拽另一个丫头的袖子，两人放下花盆转头就跑。

空气中依稀还能飘来零星的碎语：

“就她那副狐媚子模样，怪不得跟了大帅十多年都扶不了正。”

“就是就是……”

柳扶媚瞥了一眼被撂在台阶上半开的雪白的山茶花，一阵气闷。

刚跟着大帅搬来津口城没多久，这边宅子里的佣人净是些跟大帅起兵最早那批人老家的亲眷。

那些老兄弟都是好的，这么多年拼杀下来也剩不了几个了。

大帅重情义，老兄弟家乡的亲戚求到他那里，虽说七拐八拐的大家都明白，不过是攀扯罢了。

但看在老兄弟们的份儿上，给安份清闲活计也没什么，就让人都去看宅子去了。

谁能想到他们还有一天会搬回到津口城里住？

大帅倒是见天的不着家，就算在家，他们也装的殷勤乖巧，等到大帅一出门，立马变了副面孔。

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这让她们怎么住得下去？

柳扶媚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更气闷了。

但凡她们家大小姐是个立得住的……

***

褚玉京突然惊醒，盯着床帷上摇晃的穗子发呆。

她猛然坐起身来，早起略微低血糖让她的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分明辨认出来，这里不是她的卧室！

她明明是在晚会散场回家的车上睡着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里，片场吗，怎么可能！蔡姐不可能在她睡着的时候搞这种恶作剧。

褚玉京赤脚踩在地板上，转着圈仔细寻找着。

没有，没有摄像头，没有任何人工造景的痕迹，墙角的木质屏风、架子上的西洋座钟，精致奢华至极，却让褚玉京的头脑一阵阵发懵。

她伸出双手打量着自己的掌心，瘦弱，苍白，掌纹杂乱，这是她的手，却又不是她的手。

她自小尝遍坎坷磨难，掌心厚茧叠着细小伤痕一层又一层，三年的娱乐圈生活都没能保养回来。

每次暴露在镜头前，她都下意识的把掌心藏起来，免得粉丝看到伤心。

但是她眼前的这双手，瘦弱无力，掌心苍白又柔软，这是一双从未干过重活的手。

她四处翻找着，最终在柜子深处翻出面落了灰的镜子来。

镜中是张毫无血色的脸，头发凌乱，却还倔强的编了股辫垂在胸前。

她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却是苍白的，衬着系到脖颈最顶端的素白袄裙，更显得人莫名多了几分阴郁恐怖。

但是五官……分明还是她自己的五官！

褚玉京手一抖，镜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连退好几步。

这是做梦吗？但是这梦也太过于真实了。

“哎呀，大小姐！”

有人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忙推门进来。

“大小姐您千万别动，这镜子怎么碎了？您小心些，我把它收拾齐整了，别伤到您。哎呦，您怎么没穿鞋呢！”

那人上来握住褚玉京的手，担忧的说个不停。

褚玉京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恍惚叫道：“……蔡姐？”

那人愣了一下，手背亲昵的触碰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她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