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无言(八)(1 / 2)

苍枢山上天气晴好,日光柔柔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一方见道堂。

金陵城没指望他们几十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子能解决蠃鱼之灾,等试炼结束之后,问天阁派下来治理水患的修士也到了。

修士布下了几座城池一样大的阵法,将蠃鱼们一锅捞了。岑小眉问能不能拿来炖汤吃,被徐青翰冠上了饭桶的名号,连人带碗地带回了问天阁。

蠃鱼们回归渭水,自此,南方的水灾算作结束了。

稻谷再次蓬勃地生长出来,沉甸甸的谷穗散发着稻香,金陵城再次兴盛起来。

日子总是要继续过的。

易渡桥站在台下,有些出神。

岑小眉将下颌搭在她的肩上:“想什么呢?”

易渡桥轻声道:“我在想,凡人的命果真不值钱。”

声音太轻,岑小眉没听清楚,再问时易渡桥却不答了。

问天阁明明可以早些日子派修士南下,却非要等试炼过后才肯放人。

她只觉得荒谬,难道凡人的命还没有一次内门的选拔值钱吗?

这样想着,易渡桥甚至有种自己也是凶手的感觉。

她沿着隐隐约约的山路向外看,苍枢一十八峰林立在山脉之上,每一峰都通着叩问天地的大道。

顺风耳贴在她的耳朵底下,易渡桥问:“师父,究竟怎么才能走上大道?”

吴伯敬捏着孙文暗淡下来的命石,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不甚靠谱的样子,熟悉的声音落进耳朵里,让易渡桥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或许只是凑巧,万一吴伯敬不想害她呢?

“要踩着白骨才能通天啊,辜月。”

踩着凡人们的白骨,踩着低阶修士的白骨,踩着所有亲朋好友的白骨。

易渡桥明白了。

她截断了与吴伯敬的联系,顺风耳上微弱的光亮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普通的白瓷。

之前,她被仙山划分到邪修头头的范围里,日复一日地追着她鬼尊的名号追打。可吴伯敬把她藏得太好了,徐青翰至今不知道鬼尊和他的亡妻同名同姓,也没人见过易渡桥的真容。

或许这份保护就是为了现在能把她塞进玄晖峰,但再深究已然无益。就算是仙山清剿鬼修,易渡桥也只是在乎她手底下的一亩三分地,日日想着的是怎么能多护下几个同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临行之前,徐青翰许了他们去金陵城玩几日。把这群弟子们敷衍走了,转头就跑去了酒楼喝酒。

易渡桥独自离开了金陵城,御剑往南,去到了南边的小乡镇里。

一场被仙门拿来给弟子练手的洪水,冲塌了乡镇里的千百个家。

她借宿在老妇人的家里,房梁被雨水泡烂了,发出危险的吱呀声。易渡桥为她画了张符咒,可保家中再无风雨侵袭,百年常安。

她一家家地画下去,日头西斜,筑基修士的真元几乎被抽空。

符纸用完了,朱砂画尽了。

可是依旧不够。

乡连着乡,镇连着镇,绝望的哭声绵延万里,传不进歌舞升平的金陵城。

易渡桥见过了护城河里的少女,金陵城中的浮尸,凡人冢下的冤魂。

她亦是身陷局中,不得脱身。

不过她现在不想脱身了。

这样靠白骨堆成的大道,她不想要。

她想……

她想翻了这个仙门。

不仅是她易辜月的命数,世上的凡人、鬼修、蝼蚁的命数都得握在自己的手里。

就算是仙人也动不了。

她望向站在前面的仙人,一十八位峰主依次排列,徐青翰与方絮站在掌门的身后。

掌门李阅川来这主要担的是吉祥物的职责,他白袍大袖,颇为仙风道骨地说道:“听天贶说,你们此次历练表现不错。”

他的神色温和,吐字也不紧不慢,“外门弟子孙文误入歧途,你们其中有人不惧危险诛邪除魔,做得很好。”

当日,岑氏兄妹俱表示不会供出她来。反正死无对证,他们三人大胆包天地将孙文的修为降了一级,只说是孙文成了筑基期的鬼修,三人合力方才将他诛杀。

易渡桥作为邪魔头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李阅川的夸奖。

就是不知道等哪天的真相水落石出了,掌门他老人家还能不能夸得出口。

“大道险阻,只希望你们于此途上能无愧于心便好。”

李阅川说完了场面话,忽地,他变成了一捧四散开来的花叶,消失在诸人面前了。

岑小眉激动道:“师兄师姐们都说掌门他修的是苍生道,与世间万物都能共通,但也没说这么好玩呀!”

她期待地眨眨眼,“哥你能不能传我入道,我也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