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镇上的灯陆续点起，三人终于寻到一家茶铺，点完茶就匆匆坐下。

“渡音。”青年轻声唤道，他一派的叶眉丹目，温润翩翩：“你还记得此处的路吗？”

时鱼细声道：“你又忘了？”

青年想起来，眉心一跳，连忙摆摆手：“我忘了，我该唤你本名才是，时鱼姑娘。”

时鱼浅笑颌首，倒一杯茶：“如今不是凡人之躯，的确不方便许多。”

“是啊，天庭凡神少，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个，更是举步艰难。”青年有些无奈，他抿一口茶，又道：“还是凡间的茶更有味道。”

“就是就是！”小童举着茶杯抗议：“明翘神君，你是没看到那殿里的上神们，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可神气啦！今天那个臭护卫还说我们姑娘，真是…………”她恨恨地往地面上踹一脚，店老板立即往这边瞥来，时鱼忙制止道：“青鸠！”

明翘摇摇头：“他们出身便高我们一等，才有神气的底气。”

三人是天庭内为数不多的凡神，均不位列在仙班，这并不奇怪；上神是汲取天地灵气所产出之物，降世起便拥有天成的神骨与神脉，只要肉身不死，即可永世绵延，长生不老，这是凡神需得历尽劫难才能获得的好处。

不仅如此，就连平日里的相处也是上神占据上风，一些稍偏辟的宫地，还有凡神为上神做仙奴仙婢的规矩，这事可谓人尽皆知，但就是无人肯管。

没办法，天庭是上神的天庭，上神之间才是一家子，大可不必为了外人伤和气，在排外这种事上，人与神倒是出奇地一致。

“等会寻个地方打听一下路径，再去寻玉。”

时鱼看着窗外的暮色，似是染上几分忧郁：“说话与行动都要小心，万不可搅乱凡间秩序。”

“明白。”

出了茶馆已是华灯初上，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镇上各处都挂满了花灯，远远看去烧灯续昼，点亮了夏夜的半边天。

流光皎洁，灯火如昼。

“时姑娘？”明翘见时鱼的神色有些不对，“你身子不舒服吗？”

时鱼的眼中满是灯火，没应，明翘见状又唤一声。

“我无事。”

时鱼轻轻晃一晃脑袋，“只是好久没见过这副场景了，有些入神。”说罢又道：“难得今日人多，可以去寻一寻。”

长街长，灯花繁，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

望着眼前庙匾上游云惊龙的“渡音庙”，三人都是一怔，齐齐仰头看着眼前这座高大堂皇的庙宇。

光是站在门外，便已闻到阵阵香火之气，可想里面又是怎样的香火繁盛。

进了殿，时鱼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唯余震撼。

数千支明烛排排而立，庙内宛若佛光普照，一尊人形玉雕立于层层珠帘之间，绝世而独立，再一看，那玉雕的身姿五官一概精细逼真，和时鱼真可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能力建这种大庙的一般都是地方显贵，再不然就是宫里的天潢贵胄，以渡音镇民的财力，造起这样的大庙，是远远不够的。

她飞升之前是救过哪位大人物？值得那人为自己建起这样华贵的庙宇。

时鱼自知在天庭的地位，不过一个处理公文书卷的神女，头上还有好几位上神压着，若不是飞升之前救过人，估计再过上万年也不会有一位信徒，愿意为她点起一炷香火。

究竟是哪位信徒有这样的大手笔？

发愣间，明翘已经问到了两个镇民，两人都是一副热情的模样，特地停下赶路的步子介绍着。

“这边走。”明翘招呼道：“打听到了，这二位说镇西有一处道观。”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在一处道观前停下。

和方才的渡音殿比起来，这处道观显得寒酸又破旧，像一个年迈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在夜色里前行。

才推开嘎吱响的木门，一股潮湿之气便扑鼻而来，青鸠惊叫一声，抬头看，原来是房梁上滴了水，木梁也腐烂了大半，在黑暗中散发着潮气，闻着直让人恶心。

再一看，本该摆在神台上的三清像也不知去向，只放着一个破贡盘，其他处空空如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用具。

再一抹门板，指尖便沾了一层厚灰。

“此处已有许久无人上供。”时鱼转身：“二位将我们带来此处，是何居心？”

两个镇民皆不出声，只是靠在门槛上扣手指。

时鱼压下火，只当是无赖的下流把戏，对同伴道：“走。”

时鱼三人才踏出门槛，便齐齐感到身后一空，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满目漆黑，仿佛跌入了无尽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