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2 / 2)

列仙班,凡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

临走前,他交代我要坚守道心,摒弃凡性,早日修得正果,方能免除忧患,改变命格;交代二师兄要好好照顾我,辅导我,爱护我。

我扔下扫帚,不舍地拉着大师兄洁白无瑕的衣袖,瑟缩着看了一眼二师兄,他经年不变的冷漠面容之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闻言后,见他微微蹙了蹙眉。

见状,我立刻善解人意道:“大师兄,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绝不会给二师兄添麻烦!”

言毕,二师兄的眉头皱地更深了。

他朝大师兄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忽而伸手,盖上我扒拉着大师兄衣袖的手,顺势带了下来,声音寒峭逼人:“辟邪再不放手,你大师兄的衣袖都要皱的不像话了。”

手背之上覆着温热的温度,灼地我一哆嗦,慌忙从二师兄手掌中抽出手来,不自觉退后一步。

见大师兄的袖子果然被我揉的皱巴巴,实在破坏了他清风明月般的外形。

在我来之前,师兄们二人的感情一直很是要好;在我来了之后,大师兄便会分些神在我身上。

我想,或许是因着这个原因,二师兄一开始便对我格外冷淡,对我不喜。

譬如,他从不对我笑,从不像大师兄一样亲切地喊我小师妹,只会冷淡地直呼我的名字。

辟邪,辟邪。

毫无温度的声音叫着这个名字,不消多想,也能感知其中透露着的生疏与距离。

而今见我与大师兄这般亲近,他便不甚开心,不惜与我触碰,也要将我的手从大师兄袖子上拉下。

真是难为他了。

二师兄名唤辟寒,却是冰寒如玉,一点也不似他的名字,辟除冰寒;他性子清冷,平日总是肃着一张脸,冷得宛若天山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冻雪。

有时,不经意对上他冷冷的目光,我总觉得周边温度霎时都降了下来,凉的很。

因此,我自幼便有个大胆的想法,三伏炎热之际,若能独与二师兄共处一室,必定清凉一夏;若能得二师兄亲手摇蒲扇,必定寝能安眠。

但碍于我有贼心没贼胆,这两个想法在年复一年的时间里积成了夙愿,一直都未能得偿所愿。

如今冷不丁与他肌肤相触,才知道他原来一点儿也不冰,反而烫手得很。

一朝梦碎,让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定定望着他。

大概是我震惊的样子过于呆傻,让他觉得有碍观瞻,遂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挥手结出一道仙嶂,阻隔了我的听力,与大师兄说了些话。

只见大师兄笑了笑,视线在我和二师兄之间逡巡了一圈。

过了片刻,我尚未反应过来,大师兄就腾云驾雾,白日飞升,消失在天际。

师父羽化的时候,我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诸般不舍;大师兄离开明明是喜事,我竟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胸中空落落的,不觉落下两滴眼泪。

“你……别哭了,若舍不得他,便要勤加修炼,来日也得道成仙,上界去寻他。”二师兄负手立于庭中,一袭玄色道袍在白雪间,宛如水墨,异常清冷,声音也是如斯淡漠。

“才不是哭,我是喜极而泣。”我举袖胡乱擦了擦脸,不想让他看了笑话,连忙否认。

“是吗?”他朝我走来,忽而近前,趁我不备,探手抚上我的眼角,拇指一动,拭去泪水,叹声道:“以后莫要在别人面前哭。”

“为何?”我一怔,眼睫颤了颤,困惑不解,“书中都说女子哭泣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难道是我哭的不够好看吗?”

他顿了顿,收回手,淡淡留下一句话,“哭的……有碍观瞻。”就转身离开。

有碍观瞻。

我就知道,他会说这四个字。

在寻常人眼中看,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但在他们这等修行之人眼中,我浑身遍布被鬼魅缠绕的浓厚黑气。

被师父捡回来后,彼时,大师兄初次见到我,分明一惊,但还是极有修养,友善地夸了一句,“好乖巧的小姑娘。”

二师兄初见我,望着我良久,末了,说了一句,“浑身鬼气,有碍观瞻”。

那时年纪尚小,不甚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后来领略到这四个字的威力,我简直对他退避三舍、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