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堰河(1 / 3)

关于再见面的场景。尽管她不愿意回T城来,但每次入睡前还是会忍不住地想。

那得起码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会再去推开那扇老旧的房门。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从港郊给外公和爸爸扫过墓,梅雨漫步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放线菌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熟悉的土腥味。

不管过了多少年,小雨就那么下着,她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去踩住水洼里的倒影。

T城和H城很近,但在回忆里,T城的雨下得太多了。但她还没有小肚鸡肠到因为这点糟心的天气而恨上一座城。

主要还是那个家,她的家。

在这座城里。

梅家的人世代都是这片港湾忙船上的人。如果时光能一直停留在她上学之前,她也不会对这里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

从她的外公讲起,外公虽然也是个beta,但在年幼的她看来却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

坐在外公给搭她专属的小船上,老人家就用一根毛竹撑船载着她,小船慢慢地在水面上划开波纹,涟漪泛起也不知去处,也不知道要划到哪里。

却只要安心地,静静地等,等到太阳西斜,等听外公开始唱起他自己的渔歌,再给她从水里钓上一条小鱼,小鱼就在船面上乱跳把水蹦到她的脸上,等到她咯咯地笑累了,就到家了。

而事实上,外公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那个时代,白手起家把简简单单的一家姓梅的渔家领进了贸易市场,开出了T城自己的水产商群。

他是个好商人,来她家光顾的客人不会只说下次还来买的空话。他把整个家搬进了那时政府公务员才住得起的房子,因为妻子的早逝,更是自己的omega女儿宠上了天。

大概,也就是让他公主般的女儿嫁给了和他一样老实的beta渔人应该是这辈子他做过的最强硬的是事情,其实没有人告诉梅雨这件原委,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至少一定确定的是她的父母绝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

记忆中父母相处的模式就是被风浪打散的船。母亲急脾气,很暴躁,好像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不上她爸爸和他的少言寡语,她总觉得他没有男人的样子,身上无一不透露着beta的软弱和无能。

但她始终觉得爸爸没有母亲嘴里那么不堪,他捕的鱼能比外公还多,他可以单手把梅雨扛起来看海边远远的渔船。

他只是没有那么多话,但他没有不爱他的家人。

随后,在她家最昌盛的那几年里,那个人也在梅雨的人生里登场了。

向姨不过是梅家一个远亲,远的不能再远的那种,还是个刚下岗的beta女工带着上初中的儿子。爸爸是个跟外公一样善良的人,他收留了向姨一家,就让向姨帮母亲带孩子。

但她母亲并不领情,瞪着门口木讷站着的两口人,反而指责爸爸的不负责任,要把亲生女儿交给外人带。

可然后呢,她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除了爸爸和外公,还是只跟她母亲口中的外人保姆相处。

而在他们永远也不会停止的争吵声中,这个母亲看不上的妇人却总能让站在门外怕得手脚抽筋的小女孩,一个可以敞开大哭的怀抱。

没有至亲信息素安抚的怀抱,却能让她在无助中得到平静的慰籍。

而爱和不爱,不就体现在那几个时刻吗。

那天,吵完架,母亲的脸色一如暗沉的像渔人讨厌的雨天。

而她的爸爸恰好就溺死在了那个雨天。

雨过后办的葬礼,母亲拍着地板向着爸爸的衣冠冢大哭,到死她还要痛骂他是白眼狼,像个懦夫一样丟下所有人。

而所有人正怜悯地看着向姨拉在手里的小姑娘,说她可怜。

那时才多大啊,只是从大人嘴里知道爸爸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她就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没有向这样一个孩子解释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能让人害怕的东西。

痛心疾首,未知的不幸,发生在她深爱着的亲人身上,这些都足够让一个成年人崩溃。

在送葬的那天,她高傲的omega母亲破天荒地跟她说了句:“走吧。”

去哪?干什么?

只依稀记得港湾向墓地那一条带着腥咸味全是水坑的路。向姨拉着她,小步小步地走,阴冷的风吹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所有人头顶着素绢,失魂落魄地游走着,人的眼泪比雨水还要多。

可她却说:“小雨,不要哭了。”

年幼的她迷茫地看着妇人

“难受咱就低头走,踩水塘子走,不要让眼泪掉进水塘子里。”

“再哭···”明明向姨自己也是哽咽着的,是那么让人不信服,“再哭,你爸爸在天上看到了会心疼的。”

她用小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也蹭掉向姨的眼泪,郑重地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