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让羊蹄山的雪线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因为整座山在不到半天时间里,就被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

山脚下,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冲天的火焰不仅消融了四周的冰雪,也温暖着杉源左一僵直的双膝。

火堆旁的阿依努人正在虔诚的跳着他们的神祭之舞,而临时搭建的法台上,一个小姑娘正在高声呼喊。

作为驻守羊蹄山阿依努领地的主官,杉源不甚费力地听出了这份祈祷词的内容。

“万物的神灵呦”

“感谢您呦,感谢您赠与我们安康与食物呦”

“万物的神灵呦”

“请您约束林间的恶鬼呦”

……

古朴的腔调久久在山野中环绕,这不一样的祈祷词却让杉源不由得眉头一皱。

“林间游荡着恶鬼,而恶鬼之中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恶鬼”

杉源身边的阿依努头领一脸严肃,用着生硬的口音向杉源说道。

杉源没有着急发问,身旁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虽然佝偻着身子,但他相信这位敢直面巨熊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愚昧的山野村夫。

淘金的?

西洋人?

野武士?

一个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最终化为了一句言简意赅的问话:

“死了几个人?”

阿依努老人摇了摇头。

“西归的萨满在临走之前,嘱咐我们今年一旦紫藤花败,不论如何,羊蹄山的阿依努人必须要走”

“翻阅山岗,跨越海洋,毫不犹豫的去往下一个盛开紫藤花的地方”

“否则天降人祸,举族皆灭”

“嘶”这话不听还好,听了之后杉源真是直嘬后槽牙。

原来这就是自己头疼了整整一个夏天的迁徙问题的出处,妈的这帮半岛泡菜脑袋能不能管好自己的这帮野人,怎么还能远渡重洋祸害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安民官。

心有波澜,但杉源嘴上的话却是在打着哈哈。

“熊阁下,今年的紫藤花确实谢的早了一些,也齐整了一些,但既然您说贵族群并无人员伤亡,那不是大好事吗?”

“也许就是一个爱胡言乱语的神棍,说一些大话想博个名声,成了自己,折腾了我们和你们阿依努人”

杉源读的书不多,这已经是他最文绉绉的表达了。

阿依努老者并没有说话,抖掉了身上的狼皮,取下背后的古朴长弓,一手持弓一手取箭,双眼目光跨越赤红的火堆,紧盯着黑暗的林间。

“杉源长官?”

哗啦啦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跟随杉源而来的15个士兵也快速取下身后的枪支,为首一人一脸紧张地来到杉源身边。

杉源不动声色的摇了摇手,老人确实进入了战斗状态,但防备的并不是他。

作为百死余生的战场老兵,随着阿依努老人的目光去处,似乎真的飘来一股危险的气息。

杉源挪动双脚,轻微的动作就可以激活自己麻木的神经。

他的目光同样跨越火堆,注视着黑暗的林间深处。

杉源相信人的直觉,他条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直觉给救下来。

不论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是胭脂花香的酒肆,只要那浓甜腐朽的味道一出现,他就会面对致命的危险。

时隔多年之后,这位早已安心于公文琐事和家长里短的安民官,竟然在几百个阿依努武士和十五个持枪士兵环绕间,再次嗅到了那种气味。

目之所及的黑暗处什么都没有,但那熟悉的味道混杂着不熟悉的腥臊味越发明显,杉源手握“三十式”的护木,这是他的底气。

篝火依旧在燃烧,祈祷的人们早已散开,老人和杉源身后,年轻的阿依努武士和士兵也默默地站到各自头领和长官的身后。

在他们的身后,阿依努部族的妇孺在祭祀少女的带领下,默默退到了更远处。

“杉源君,对不住你了”

老者颇为抱歉地说道。

“上面不让你们走,我也没出上力,就不要再说了”

杉源并没有过于纠结。

这是来自炼狱的气味,此刻的他只能全身心面对。

不管是什么东西,五秒之内,八十发6.5毫米子弹和千余发劲矢,也足够他吃一壶了。

“紫藤花落之后,发生了很多怪事”

“岗哨经常看到神秘的影子夜晚在部落周围游荡,我们看不清,他们不知疲倦,岗哨射过去的弓箭一早去捡,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寨子每隔几天,栅栏就会被掏出一些洞,我们补上,最多两天,哪些补上的洞,又会被挖开”

“那可是熊都撕不开的铁桦木”

“每一天,都有猎手和妇人,看到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的漆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