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夺魄(1 / 2)

穆念侠觉得,赵峥嵘是一位再和善不过的人。虽然鬓角有些灰白,但整个人看起来是极俊秀、极风雅的,谈吐也和他的外貌一样雅致,但谈的话题又让人觉得极亲切:你们原来是穿了那座山过来的,那里有池温泉你们有没有去泡?那山上的村民家家都种梅子树,人人会酿梅子酒,你们有没有尝尝?

聊了那么久,说得嘴也干了,背也挺不住了,主人家周到,安排弟子带她去客房休息也是一件极自然的事情。

至于张玉皇,他们师徒二人那么久没见,哪怕张玉皇只当那是个NPC,他师父却是将他当成嫡亲弟子的,想要单独再多说几句要是再正常不过。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留香阁的弟子为什么那么怕他。

这话若是说给张玉皇听,他会告诉穆念侠,当时她若是留下来躲在暗处看,就会知道缘由了。

老实说,自从高中毕业,张玉皇再也没经历过这种被老师查功课的恐惧。

更恐怖的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差生,连他的武器——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都不见了。

“前不久在山间遇见敌人,笛子被打落山崖了,还没来得及找寻好的笛子代替。”他实在没敢说那笛子在两年前,就被他因为囊中羞涩给卖了。

不过其实有没有都一样,当他吹奏时,为他拿来富余笛子的师弟都忍不住以袖掩面,他实在也没好意思找借口说是这笛子不趁手,影响了他的发挥。

“这几年你就把功夫练成这样?!”赵峥嵘脸色铁青,全身气得发抖,抬脚就踹,张玉皇见状不妙拔腿就跑。

后面忽地响起一阵低沉哀婉的旋律,初时是极轻柔的,如同山间的风拂过叶子,轻抚在他的心头。蝉与鸟雀一同息声,连山泉都停滞了,世间万物均凝神静气等这一个声音的奏响。

而他们等来的,是滔天的巨浪。

可在这巨浪中的人是决计体会不到“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雄浑气魄的。

苍穹都被这声音充斥着,所有的桑田、山川在顷刻间化为汪洋,卷入其中。浪花不曾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臂膀与后背没有承受半点浪涛的重量,因此他不能将自己想象成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或是治水的英雄。

他只是一粒沙,一朵泡沫,在浪里被卷席着,极轻极轻地飘着。

他的腿碰不到地面,他无法奔跑,无法挣扎。一滴水,为何要挣脱大海呢?又怎么能挣脱呢?

一滴水却把自己想作了末日时的救世神,开天辟地时的创始者,岂不是可笑?

看看你做了什么?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开始是一人的嘲弄,但无数的浪、无尽的风都融入了这句话里,如同万鬼尖厉的哭诉与质问:你看你做了什么!

所有为了“可玩性”而设置的BOSS、剧情,在失去了金手指的现在,都成了牢笼、坟墓!这坟墓已经埋葬了许多人,还会埋葬多少人?他会是其中之一吗?

他极轻极轻地飘着,又极轻极轻地沉了下去。

直至一只手,把他从这片汪洋中捞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口鼻间都湿漉漉的,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眼泪和鼻涕。

眼前朦朦胧胧的是赵峥嵘的脸,张玉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脸。

现在他能感觉到鼻涕粘去了右脸颊上。

赵峥嵘叹了口气,松开手,张玉皇在后背重新和石头地接触前用手肘撑住了。他咬了咬牙——其实还是应该用背着地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把你给打怕了,但只要你够强,就不用怕任何人。把笛子捡起来,好好练。”

张玉皇听话地把笛子捡了起来。

不过他不打算练。以他小时候学了几年笛子兴趣班的水平,别说是融内力于曲调中影响人的心神、破坏真气流转,单单是吹奏技法都有得他练。

幻境中恐惧与自厌的余韵仍使得他心脏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仍觉得胸闷气短。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歪斜着,头发乱支,也不知刚才他滚落地上挣扎时是怎样狼狈的姿势。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拢了拢头发。然而,他的眼睛没有看头发,而是盯着镜中的双眼,看着眸色隐约变淡,捕捉着光,捕捉着浮动的尘,捕捉着不定的人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张玉皇对自己说,“这么鲜活的世界怎么会是坟墓呢。”

他不会让它变成坟墓的,他能做到,毕竟,他是游戏策划啊!他知道哪里有宝藏,哪里有绝世的功法。

所以他也知道,能操纵人心的绝不仅有乐曲。

留香阁的衣服很贵气,乐器更贵,但他们的弟子绝非娇生惯养,饮食起居也无人服侍。这回来平顶山,只带来了一个老仆,做些洒扫、修补的粗活。

那个老仆瞎了一只眼,走路也一瘸一拐,扫一个院子要扫大半天。有弟子看见觉得不忍,去向师长分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