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色温柔(上)(1 / 2)

这段时日,白天冥把相柳带去北冥中心的地方泡在汪洋之中,日落再带回来。妖身本就残残破破不能动,脖子下巴又添上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血痂,全身只有那一头银发还是清丽无比,比最好的冰蚕丝看起来还要柔顺有光泽。

阿翡没跟他说过话,每天只是上药,喂水,喂食物,擦身,换洗床褥。

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的妖,又给救活了。每日都有好转,伤口结痂很快,妖身原来的孔洞不再流脓,灵力也每天有增长。

阿翡放东西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上药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

可是相柳就是不做任何反应,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像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在迎接它必然的腐朽。

阿翡感觉要气死了,可是脸再黑拉得再长有什么用,别人看都不看一眼。以前不管是相柳还是防风邶,只要她真的不开心,他就会作出改变,说不上是哄,毕竟不管是玱玹还是璟,可以说是毫无底线地让着她,想方设法地让她高兴。

可偏偏这样的他,让她,让她欢喜让她忧。看到他开心她就开心,知道他难过她就想让他开心。

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让他知道自己是小夭,他会不会,会不会好过一点?或者会更难过?毕竟,以他的骄傲,如果他对自己的感情真是那样,他怎能容许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

自己呢?又要以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变成阿翡,不是因为自己本就没勇气见他吗?绝不是因为他的威胁。

如果真的知道她是小夭,他会真的杀了她吗?毕竟他连自己都杀。但毛球的命他还在乎的。而她差点……

“新仇旧恨”,让阿翡特别想发作。

这晚回来,肋骨以上已是人身。

给他刮胡子,为了更好上药,也实在看不惯他这胡子拉碴的样子,本来就够阴郁的了。不小心豁了一道口子,倒不是故意,只是不熟练。血流了不少,但相柳还是眼都不睁一下。

阿翡本来还有点抱歉,现在恨不得在伤口撒把盐,故意只止血不止痛。

“你都不问一下毛球怎么样了吗?”

止血粉乱撒,相柳被呛咳,头抬了一下,可能牵动了脖子的伤口,眼睛睁开,眼角有些红,有些湿。

阿翡心有点疼,可是马上又生气自己的心疼。“毛球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想起对着白羽心□□去的箭,阿翡仍心有余悸。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置毛球于死地,只差一点点,要不是冥……

可罪魁祸首面无表情,阿翡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对啊,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死了才好呢,毕竟作为一只雕,翅膀废了,再不能飞,不死又有何用!”

“更何况,什么辰荣大将、海底妖王,遇到不能掌控的事还不是轻易放弃?面对人生最大的失败还不是懦弱地寻死!”

话出口,阿翡有些后悔,见相柳只是把脸转向墙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恨不得多骂几句,再打一顿才好!

刮刀被她用力一甩插在桌子上。

“毛球肩膀有个旧伤,我看是被箭贯穿,是你射的吗?别不承认,明明是防风家的箭法——”

阿翡赶紧住口,相柳已经把头转过来,目光淡淡地看向她,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在军营审玟小六那晚,似乎能把她的肌肤撕开把内脏一一翻检。

摸了摸黑白相间的头发,“怎么,防风家二小子是你的一个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转身把药瓶放桌上,偷偷吐口气。

“小夭在玉山的时候跟我说过。那时候她准备做玉母,远离红尘一切,但在这之前她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为了能更好地剪断以前的羁绊。你知道她话特别多,不说会憋死她,玉母是她外婆的好姐妹,但年纪已经很大又病了,烈阳阿獙又是两个鲁男子,我当然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毕竟照看了她70年……”

拿眼偷看相柳,相柳已经把脸转正,对着屋顶方向。好像他并没有看她那一眼。

“你说,你把毛球的神识抽走了一部分?为什么?在毛球那个阵法里,你看听不到外界的情况,我除了不能进去,可是什么都听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不止抽走她神识,还射她一箭,直接穿透肩膀!而毛球不可能做背叛你的事。九命相柳对自己在意的都那么心狠吗?”最后一句声音变小,好像只要问给自己听。

“这岛上有葵瓜子吗?或者弄些小鱼干,要长长的那种,油炸过,晒得干硬酥脆,她喜欢当零嘴。”相柳嘴唇微动,声音沙哑。

阿翡没指望相柳会回答,只是再不说话发泄一下,她会爆炸,也怕忍不住要说出自己是小夭的话去报复他,质问他,刺痛他。但相柳这不是回答的回答,让她的火气一下子偃旗息鼓,不知所踪,却有疼痛盈满心间,心酸涌上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