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4月,持续四年的西班牙内战结束在愚人节当天。秃鹰军团成了国民偶像。阴雨连绵,所有人半疯半傻。莉斯给弗里德里希寄出分手信。施特雷洛闲极无聊,然后感冒了。约瑟夫为咸湿梦境写下了不起的诗篇。莱妮的父亲发现她在扮演一个男人,禁止她参加比赛。德国元首庆祝50岁生日——温克勒万岁!

4月5号星期三

莉斯的4月开局不顺。

她坚信弗里德里希会像《轻轻的呼吸》里的野蛮哥萨克军官那样,在她胆敢直接提出分手后一枪毙了自己,因此百般忧愁后她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女作家。她对弗里德里希拒而不见,却把上课、课间、课后的所有时间慷慨赠给信札。她花了二十页生动活泼、事无巨细地交待她的真实身份和所作所为:一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雅利安血统的吉普赛人,参与过无数桩纵横欧洲的悬案。从1913年的《蒙娜丽莎》被盗,到上个月温克勒家一碟新鲜灯笼果的失踪——都是她干的。

“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浑身虱子带来的烦恼,因此我找到维也纳德布灵区看起来最有钱的一户人家,请他收养我,交易条件是我偷来的几幅莫奈和鲁本斯(你一定在我家见过)。从此我是艾莉泽·阿斯特丽德·H·I·C·S·J·舍恩。我可以胜任任何角色,唯独不能做一个德国军官的妻子,因为我是波西米亚人,讨厌一切弗里茨、奥托、霍斯特、维尔纳、赫尔曼、约翰内斯和海因里希。”(弗里茨下面划了三道线)

为了增强这个结论的说服力,她又添了几句极富叛国情怀的口号,足够让人民法庭判她十次砍头。幸好她是从俄语书里照抄的,弗里德里希在二十年内没可能看懂。少女惴惴不安寄出这封长信,次日下午才接到了——不是回信,是回电。弗里德里希在听筒那头欢快地告诉她:“甜心,我全家为你感到骄傲。你的小说太幽默,爸爸的偏头痛都好了。我妈问你今晚陪她去剧院吗?”

面对这么个蠢货,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转而向父母哭诉自己身患顽疾,希望回家:“我每晚不能睡觉,糟糕透顶。爸爸,唯独咱们维也纳阿尔瑟大街99号的伯尔纳医生能治好我。再不找他,你的小莉斯就要葬身异乡了。”

舍恩先生秘书的回信:“亲爱的小姐,您父亲让我转达:阿尔瑟大街只有53号,别犯傻。”

汉斯·施特雷洛真的病了。与其说罪魁祸首是流感病毒,倒不如说是无聊。在20年代出生的所有德国人中,他恐怕是最痛恨雨雪天气的一个。从愚人节开始,柏林下了整整一个星期雨,还丝毫没有停止趋势。

“无聊像一剂毒药,逐步将我蚕食。”他在日记里写道,“雨,雨,雨。不能飞行,不能划船,不能排练。毕业考试这个阴影中的恶魔即将把我的人生吞噬。我想去西班牙成立第四共和国,真可惜他们已经停战。可能停战宣言只是个愚人节玩笑,让我拭目以待。”

写完前所未有的激动篇章,他不得不在午夜出门散步平复心绪。他途经莉斯的房东家,蓦然间被一股白热冲动摄住神经。于是他轻巧灵活地翻进院子,像个天生小偷,疾步来到窗外,俯下身——“汪,汪汪!”而后拔腿就跑。第二天他重感冒,不用上学了。

4月6号星期四

约瑟夫与许多面目模糊的人走在海边,浪涛时时拍打着海岸。从天空到海水,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清凉咸湿的矢车菊蓝色里。须臾间,他看见前方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踏进海水,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看不见面孔,他本能的知道那是汉斯与舍恩。约瑟夫想去救他们,一个人忽然抓紧他的手。他发现这人是莱妮。他窘迫的面对她,因为他身上穿着难看的条纹睡衣,他从没有过这种衣服。莱妮在薄雾里长久凝视他,约瑟夫知道这是梦境的薄雾,但她在幻梦里比现实中更清晰。她的目光满含水汪汪的柔情,他发觉自己爱她爱得无以复加。“我也要到海里去,跟我来吗?”她问。

海水冷冽,他犹豫了片刻。就在这微不足道的片刻,莱妮自己走向了海的方向。他耳边听到急促的防空警报,海边所有行人四散奔逃,他的心如惊涛骇浪在胸膛怦怦乱跳。一个人经过时冲他大喊:“流浪人,你若到斯巴——”

约瑟夫醒过来。床头柜上他的闹钟拼命震动,在梦里化为阵阵警报声。窗外的天色尚且昏黑,梦中人已经烟消云散,但他还记得清凉的海风,冷冽的海水。

他慢慢坐起身子,从床头柜抓过笔记本,用诗句记录下咸湿的梦境:“你应从水底召唤她。她爱我!”

莉斯请求房东给猎/枪上油。假如不受管束的疯狗再次午夜光临,他们会毫不犹豫开枪。

4月8号星期六

莱辛中学为高年级学生忧心忡忡的家长召开了一次会议,试图用数据和实例向他们提醒本校十年来不容乐观的毕业考试通过率,以及一旦考试失利的其他出路。

尤里乌斯·伯恩哈特先生就很不乐观。他的祖父、父辈和自己都是军人,也确信自己的下一辈将延续这种优良传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