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谷有冰心(2 / 3)

—他们不但杀死了敌人,还终于有了食物。

狼尸被剑肢解,进而架在火堆上炙烤。

明月看着阿圆加油鼓劲的目光,定了定心,接过了他递给她的狼肉。捧肉的手还有颇为战栗,似乎生怕狼再拼凑回来,朝她撕咬。她狠下心,终于开始大口大口地朵颐。

在啃噬了几日的冰雪后,他们终于开了荤。

走回篝火堆边,阿圆见明月走路都有些蹒跚,忙帮她脱掉鞋袜。

他心疼地注视着她冻得发红、眼看就要冻伤的脚,拉开衣襟,就把明月的脚放到自己的心口上暖。

“阿圆,别!我的脚那么凉。”明月怯怯道。

“小人不怕凉。”阿圆笑着摇头。

小人却恰恰觉得暖……阿圆心道。真的——很暖。

深夜,两人蜷缩在洞内。天寒地冻,没有一个睡得着。

阿圆心中很是焦急:这样下去,他们是熬不过今夜的。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可旋即被自己打消。睹见明月哆哆嗦嗦的情状,他心底那句话又浮了上来——“我一定要护住她的周全”!他还是决定说出口。然则直看了她半天,难以启齿。

明月见他神色有异,便出口相问。

阿圆横下心,强开口道:“……我有听说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人也如我们这样,被困在极寒之地,几要冻死。后来,他们……他们除去各自的衣物……拥在一起取暖,终于生还。”

明月听完他的话,脸突然涨得通红,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阿圆语完,满心皆是愧惭,更是连看都不敢再去看她。

二人实则都不过是六七龄的稚子,哪会懂得甚么男女之防?但他们都属早慧的那一类,更何况彼此之间更是有些……东西存在……至于是什么东西,二人也决说不清楚。

“这确乎,是个好办法。”

许久,她方讷讷道。

她除衣之际,也突不知自己是该转身还是不应转身。

二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明月起初难抑自己的忸怩不安,感觉脸上直发烧。

阿圆则是中心万分的愧恨。他心道:自己一介贱奴如出此行,真是对她莫大的冒犯和亵渎……他们若终克回京,自己只应自缚双手、向她的家人以死谢罪了……

二人的手和脚不知该放到何处。目光更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便尽快合眼。

可这样确然行之有效。没过多大会儿,二人均睡着了。明月的身体只觉另一个身体好暖和,靠着本能,渐渐自然地将自己缩进那个怀抱。

二人像两只猫崽般依偎在一起取暖,藏在远离人境的大山里的洞穴,渡过漫长冰冷的又一个夜。

那天,阿圆来到狼骸前,发现所附之肉已经所剩无几。

半晌,他终于又找来肉。

明月已经不再排斥狼肉。他却贪瞧她的吃相,自己的那份没怎么动。

两个灰点在大雪地中踽踽,已挨了许多天,已翻了许多山,还是找不见一处人家。

明月眼神迷离,突然,眺见走在前面的阿圆一个趔趄,似栽倒在地。

她紧忙疾奔。

她远远地望见,他的单层棉衣被寒风吹开了一角。走近,她的眼突然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惊恐。她手脚慌乱,将他的衣掀开。

“阿圆,你快告诉我,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没事的,别看……别看……”他的手欲阻止她的翻看,可力量奇弱。

阿圆的身体上,布满长而深的剜痕,那是剑痕。一道挨着一道,布在腹上,布在腰上,布在髀上……

“阿、阿圆……你近日给我吃的肉,到底……是什么肉?”

她的心中突地跳出来一个心惊肉跳的可怕念头。

“该不会、该不会是——你自己的肉……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告诉我啊!”

她惊恐万状,摇着他,要他解释。

可他无言可继。

良久后,他柔声道:

“明月小姐,您救过我的命,两次。也许,这在您看来不算甚么,可我怎可不没齿不忘。这两次劫难中,毋论哪次没了您,小人都决无可能活到现在。如今,小人不过是割了些许的肉而已,难道竟能报答得了您恩惠之万一么……”他极为勉强地挤出笑颜。

他声音很微弱:“更何况,您也是知道的,您之所以会被困在此处,皆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知道,若是让您知道实情,您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可是……对不起……我也实是想不出它法了。”

明月哭得很伤心:“我怎会觉得、怎会觉得,你恶心……不,我是恶心!我只觉得、我只觉得我吃你肉的模样好恶心……”

“阿圆!阿圆!”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头,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