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1 / 3)

大明京师之南的南海子围场,本是性喜骑射的蒙元贵族入主后建的下马飞放泊,永乐北迁以后,为彰显武德对其加以修扩,如今的占地堪堪抵过三个北京城一般大。

立秋过后的皇家苑囿里,草木凋枯,鸟兽肥壮,正是秋狝好时节。

密林中忽闪跃出两匹红鬃骏马,马上之人身手轻矫,驱马飞骋得如同疾风扫过。

一头麋鹿在前方逃窜,二马紧追不舍。

麋鹿被追赶良久,越跑越是迟缓,和马的距离也越拉越近,在身后羽箭的夹击下左支右绌。

这时,一根细长鈚箭射中了鹿背,麋鹿发出哀鸣,行动更缓。

紧跟着,一根华贵的金羽箭袭来,贯穿鹿颈,麋鹿应声倒地。

二人一前一后勒马,俱是开怀一笑。

只见居后那人身着亲王衣饰,形容清癯,面色苍白,眼眸间透出一种深沉但清澈的气质。

而居前那人着翼善冠,擐盘领团龙袍,继承了朱家君王方脸阔腮的面相,神采奕奕,眼神里依约可见未脱的稚气。

远处奔来的宫人将鹿抬走,朝后高声呼道:

“陛下获麈一只!”

其他宫人垂首侍立,余光偷望着马上两个玉树临风、颜如冠玉的少年郎,均不由得暗自赞叹道:先帝虽然子嗣稀薄,但仅有的两个儿郎,都真可谓是人中龙凤啊。

居后的那位亲王正是祁钰,他对少年天子拱手笑道:”陛下弦无虚发,臣弟着实佩服。”

“钰弟,你就莫要取笑朕了。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刚才你啊,分明是故意射偏,把废掉了的猎物送到朕面前的!”朱祁镇笑望着祁钰,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

他顿了顿道:“钰弟,你生下来虽然一度沦为仆役,可自打被寻回以来就勤学仪礼,自幼六艺精通,弓马娴熟,别人不知我难道不知?我敢跟你赌,你刚要不是在让我啊,我就把这个,”他挥了挥手里的雕弓,“吃进肚里!”

“陛下真是高估臣弟了。臣弟又不是养由基纪昌再世,岂会有百发百中的本事呢。”祁钰苦笑作答。

这十年来,他对皇帝虽说不是无底线地谄媚讨好,但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地讨他欢心。虽说

他待皇帝有七分真心,可终究掺了三分假意。

自幼受苦的人往往心思敏锐,对人有极其准确的观察力。从入宫第一天,看见孙后望他的眼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明白了,之前在陈府一再加害自己的那个人,是谁。可是,以他一个不能参政、不能入仕、不能科考、不能联系朝臣、甚至连走出王府都是难事的明之亲王的力量,是无法与这位把持朝政已经多年的太后娘娘相抗衡的。他只能去找靠山。不错,皇祖母谨遵了对先帝的承诺,这些年来对母亲和自己都很是照顾,他也感怀五内。可是……皇祖母早晚会先他们而去的,因此,他从小就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帝哥哥才是他以后的靠山。

司礼监的掌印王振此行也随同圣驾。眼见皇帝和郕王已无猎心,他忙上前接过皇帝手中的象弭鱼服,又小步凑近祁钰,低首奉手来接祁钰的弓和箭袋。

对这位御前红人,祁钰可不敢怠慢,语甚温敬地道:“劳驾王公公了。”

“不敢不敢!殿下这般言语,可真真儿折杀奴婢了。”王公公低眉垂目,脸上看不出半丝喜悲,幽幽退下,将御物交付手下后,就再度默然侍立于旁了。

二人在林中信马游缰。

祁钰开口问道:“皇祖母的病,可好些了?”

“不甚乐观。”祁镇叹道,“朕的婚事对皇祖母,估已不能起冲喜之用,只能起了憾之用了。”

祁钰闻言,心中一沉,口中却不着痕迹地道:“皇祖母高寿,纵然天违人意,也是喜丧了。”

祁镇清咳了声,想扯开话题。

“也不知朝廷里的那些破官儿是怎么想的?一天到晚不去好好治国,不去好好贪钱,净去信一些怪力乱神之说,说什么要朕尽快成婚来冲喜,还嚷嚷着你也要成婚,好一块儿冲个双喜!你说,这这这,像什么话?”说罢他手一摊,摆出一副成婚非我愿的模样。

祁钰看着他佯装生气的样子,觉得无比好笑。

“陛下,您莫要再装了!如今天下还有谁人不知道,您的皇后人选是自己敲定的、自己作主的?为了选她,您不惜在朝堂上舌辩群儒,大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架势。还有,关于您追求皇嫂的故事,京城里可已经流传出不下十个版本了啊。臣弟啊,倒是真的颇想与这位皇嫂有一谋面,见识见识她到底是怎样一般人物,是有远山芙蓉之貌呢,还是有惊世绝伦之才呢?”祁钰语极戏谑之辞。

“等到了婚典上,你自然就能谋面了。”祁镇脸一红,终于老实地道,神色里流露出对自己未过门妻子的自信。瞧着皇帝娇羞如同黄花姑娘的模样,祁钰不由得纳罕,知道的说是天子娶亲,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天女下嫁呢……

“你的婚事,几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