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石兽又一次抬手。

吴涯之有些僵硬地从周峙柏怀中挣脱出来,周峙柏这才回过神。

二人冲出门外。

在幻境里折腾了大半天,此时已是深夜。

借着前方明亮的灯火,他们看见,目之所及之处,像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基地。

中间的土楼是粗矮的柱形,顶端围了一圈屋檐,楼似乎是中空的,它联通了几处分散的楼阁。

所幸,这洞窟处在后山上,离那基地还有些距离,二人并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向山上跑了一段距离,身后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二人慢下脚步。

吴涯之俯视山下的景象:那石兽不管不顾地冲进基地之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见周峙柏神色严峻地盯着中央的那座土楼。

纵然他知道堕道如今的势力十分强盛,但还是没能想到他们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正对上吴涯之清澈的眼睛。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恢复自然。

“走吧。”

吴涯之点点头,走在前面。

没多久,她却又忽然开口:“师兄,邪不干正。”

倒像是在劝慰他。

周峙柏看着她的背影,默念这四个字。

“邪不干正”——无数正派弟子的牺牲才能换来的胜利,被她归结到这短短四个字上。

她到底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可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却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与勇气。

周峙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方才,你不害怕吗?”

走在前面的姑娘却头也没回一下,漫不经心道:“害怕啊。”

周峙柏笑了,半是认真半是嗔怪道:“那你怎么还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面走着的少女忽然打断了他。

“大师兄。”吴涯之转过身,十分认真地盯着周峙柏的眼睛。

四目相对。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很害怕;一个人面对危险的时候,我很害怕;见到心障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刚才,不过是我所有害怕的时刻之中的一瞬间。”

周峙柏静静地听她告诉自己,那些令她不安的人或事。

她没有丝毫保留地将自己的脆弱呈现给他。

她回过身,继续向前走。

“不过,就算是恐惧,这些事情,也总还要做。所以,并不是我敢去做,而是我只能这样做。”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我变得勇敢。

周峙柏心中一动。

他感受到了自己化境中某些轻微的变化。

“不一样了。”心里的感受从他的嘴边偷溜出来。

“什么不一样?”走在前面的女孩子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周峙柏。

“没什么。”他轻轻摇头。

周峙柏这样答着,心却被自己狠狠一惊。

什么不一样?

周峙柏紧紧盯着女孩子的马尾发梢,一言不发。

他渐渐把视线向上移,直到看见吴涯之扎着的墨蓝色发绳,它一摆一摆,就像周峙柏的逐沧剑柄上的花纹。

他的手不知为何变得冰凉。

这女孩子虽然长相清秀,却远没有到达惊艳的程度。

在师门这些年,她没打过架,没惹过谁生气。

她不怎么涂脂抹粉,就连头发,也永远是那墨蓝色发绳绑起的马尾辫。

可是,周峙柏就是觉着她哪里不一样。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她失踪之时不可抑制地担心?或者说,在认为她是背叛者时更加不解且愤怒?还有,会为她刚才的一句话难过?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她于钟塔一跃而下,似踏飞燕般掠过凶煞敌人,带着盈盈笑意挡在他前面,大概她就注定有所不同了。

“咚”……“咚”。

他忽然听见很久没注意过的自己的心跳,心里一下子开阔敞亮——涯之,是你。其实是你,让我变得不似从前一样了。

可是——不行。

路途很远,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头看天上挂着的明月。

月亮也在静静看他。

他忽然失了神:昨夜的月和今晚的是一轮月吗?一年前的、十年前的、二十年前的呢?

周峙柏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月亮了。

他只依稀记得,小时练功不认真挨了父亲打,大半个夜晚坐在院里那棵柏树下哭,那月亮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一双泪眼。

后来,师父收他为弟子,再后来,他又有了许多师弟师妹,雁淮山上热热闹闹。那时的月亮,似乎每夜都又大又亮,宛如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