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经年(二)(1 / 3)

尊枚总是喜欢唤她的名字,虽然声音中不带丝毫的温度。

他尾音缓缓拖长微不可察的一点,语气带了点缠绵。

他喊她:“离颜。”

慢慢地,只要他的眼睛望着她,即便眼底没有什么波澜,离颜也隐隐觉得有些欢喜。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两百年,这两百年间,她仿佛长出了一颗血肉做的心。

会欢喜,会期待,会悲悯,会感伤。

但是在漫长的神生里,这样的年岁只是须臾,短到她一眨眼就会过去。

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仍是群贤宴会上被称作“帝君”的上神,而她,也将守着神树青鸾,看着北冥之海沧浪的翻腾,等待着那只神鸟的复生。

于是离颜开始奢望。

在有限的时间里,她开始奢望与他相伴的岁月再长一些。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

她只是看着他写字,看着他煮粥,看着他为她读诗。

像她这样的天生地长的神女,竟也生出了这般矜贵的奢望。

但并不是所有的奢望都会实现。

书案上放着微黄的纸张有些皱了,纸上依旧留存着他亲笔写的“离颜”两字,墨迹在纸上晕开一点,字迹力透纸背。

尊枚写下这两个字之时,他们尚在人间。

后来离颜将这张纸随身携带,带回神树下,从此寸步不离。

那时尊枚点燃天灯,那盏灯升上空中之时,他恰巧偏过头看她,侧脸在火光的笼罩下仿佛也染上人间的烟火气,褪去几分不可接近,好看的让离颜恍惚。

她问他:“为何会有天灯的存在?”

他看向她,她手持天灯,与凡间祈愿时的女子别无二致。

眉心却流动着一丝神泽,提醒着他她的身份。

她手上的那盏天灯上面并没有写字,神女离颜想不出什么心愿。她一直是那样淡淡的,既不为世人,也不为自己。

是啊,神女又怎会有什么所求。

“为了人们心中求不得的希冀。”

尊枚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又被风给吹的很远。

离颜不禁问道:“为神者,也会有求不得吗?”

尊枚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一万年那么长。

他唤了她一声:“离颜”。

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偏执,但只是一瞬间,又变成终年不化的冰冷和克制。

他似乎很喜欢唤她的名字。

就像他们在青鸾树下对酌,尊枚斜斜的倚在白玉桌上,半仰着头。

他发冠松了,墨色的长发散落,有发丝落在他的锁骨上、让人一阵心慌意乱,他却依然不忘用低沉的嗓音呢喃低语着:“离颜......”

“尊枚,你醉了。”

她青色的身影踏着凌波月色来到他的面前,在他旁边低垂着头,眼神里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愫。

他的身上仿佛隐藏着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她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他嗜酒,也嗜甜。他爱吃人间酒楼里的甜糕,却总觉差些滋味,他会酿酒,酒叫浮沉醉,他说浮生当醉,他愿不复清醒。

仿佛只有在酒意正酣之时,他才可以只做尊枚。

离颜这个名字,不是什么好兆头。

士人子弟手中拿的诗卷上写:“欲寄愁心朔雁边,西风浊酒惨离颜”。

她伴着青鸾树而生,千年万年都是无边的孤寂,伸手抚过周边的灵气,天地间便降下一场灵雨,不知滋养着何处的树木土地。

就算在北冥之海看遍情爱离合,又和尊枚共度疾苦人间。

也只觉得“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她不懂情,也不懂爱。

不懂这些是在何处而生,又为何无故消亡。

不懂世人为何欲生欲死,欲恨无穷。

她只是端详着他的眉眼。

好像花开花落、春秋枯荣,似乎都比不过尊枚只是坐在那里,一身绣有暗纹的洁白衣袍,不染尘埃,与人间的一切格格不入,又仿佛置身其中。

悲悯着人间的一切。

他伸手盛起一碗热粥时,离颜分不清,他是一尊神还是一个悲悯众生的人。

尊枚淡淡揭过,只说,在人间待太久,待的神性已有些泯灭了。

他像一个凡人吗?

离颜从未如此想过。

他仿佛生来便适合为神,来庇佑世人。而她这个天生地长的神女,对世间的一切除了麻木便没有丝毫的感知。

她知众生皆苦,但不知如何化解。

她想让人间长乐无极,但奈何夜短昼长,就像随风而逝的烛火。

富贵繁华如何?转眼即逝化作烟尘。

她与他待过的人间,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