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声很急促。

指节一下一下撞击着墙壁，整片黑暗都在嗡鸣着震动，小泉红子有种脖颈上套了绳索，绳索正在一寸寸收紧的窒息错觉。

在窒息中，她张开嘴，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颤抖着向下坠落。

这片黑暗结束。

周围的漂浮物又变得细碎起来，被小泉红子落下去的身体撞击着散开，又一道道地激发，拖着长长的流星尾巴绽放开。

一段段片段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有安静到只有静谧的大雪森林，有鲜艳的红苹果，还有喙部鲜红的白色鸟类，它踩着雪枝，头部扭了九十度，直勾勾地看过来。

一张明媚的笑脸闪逝了一下，是中森青子。

幼年的中森青子。

大雪落满了整个森林，为繁茂的树木披上一层厚厚的裘皮大衣，在漫天的白色中，幼年的中森青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凑过来，亮晶晶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抹白色，嘴巴一张一合地正在说着些什么，有白色的哈气飘起来。

这个片段和其他片段一样，只浮现不到一秒，便被更多的片段撞碎。

白水的内心深处会出现中森青子，小泉红子早有预料。

现在预料中了，她却没有一点得意，反而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再次努力蜷缩起身体。

她克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也克制不住不停碰撞的牙齿。

这么多的‘漂浮物’中，只有刚刚的那片黑暗和中森青子的笑脸是温暖的，其他的，无论是哪些日常片段还是尸体片段，都裹挟着一种恶意。

一种宛如黑泥，散发着浓郁的臭味，无论如何洗都洗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抓住脚扯进泥潭里的恶意。

这不是白水的恶意，是白水感受到的恶意，并在此刻，在小泉红子无意窥视的时候，毫不保留地传达给了她。

铺天盖地的恶意中，她持续落下。

那片短暂的温暖消逝，新的恶意片段缠上来，对着她的脸颊吐出冰冷的蛇信。

新浮现而出的片段和中森青子的片段一样，背景还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大雪中，几辆汽车慢慢地离开几栋雪中别墅。

视野的主人站在远处的山巅，看着那些离开的车辆。

一位穿着厚重保暖服的金发成年男性站在他的身旁，用有些古怪的语气感叹道：“伯爵的女儿实在是太任性了，听说闹腾了一晚上，非要缠着伯爵要离开，实在是……”

这句话并不是日语，而是俄语。

和刚刚听到那段敲击声交流一样，在听到的一瞬间，小泉红子便完整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也理解到了这句平静话下翻涌着的恶意。

她无力地仰了一下头，在背脊突然蹿过的凉意中紧紧咬住牙齿。

金发成年人低头看过来。

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小泉红子措不及防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他的脸，是布满红色的。

红色的窟窿和血痕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那张脸，没有哪怕一厘米的正常皮肤留下，就连眼眶都是坑坑洼洼的，蓝色的眼珠也残缺不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搅过一样。

“实在是，太可惜了。”金发男人道，“你说对吧？”

这个片段消散。

小泉红子还紧紧闭着眼睛，哪怕闭眼也可以看到那些片段，根本于事无补。

她伸手，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

‘伯爵的女儿’之前出现过一次，在那片浓郁的黑暗和来回交流的敲击声中。

那阵敲击声其实并不算太长，从小泉红子的视角看，传递出来的信息也格外明显：

一，[白水]幼时生活在国外。

那里生长着茂密的森林，会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还有‘伯爵’前来拜访。

二，另一位敲击者，是‘伯爵的女儿’。

她刚到这里没多久，和‘站长’见过面，丢过一次猫，白水帮忙找回了。

但是，她没有和白水见过面，没有面对面的交流过，只有隔墙交流的关系。

并且互相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分享了四十多条。

三，‘站长’。

敲击‘站长’这个称呼的时候，白水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反感，并在之后，敲出了急促的示警信号。

四，【快跑！】。

这个示警，相当直白、相当急促，几乎震耳欲聋着把那片黑暗震碎。

发出这个示警时，一些细微的动静表明白水是迟疑了片刻，才选择示警的。

五，这个穿着厚重保暖度的金发男人。

他是‘站长’，是白水警惕反感的人吗？就算不是，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语气太令小泉红子不适了。

更不适的，是那张脸，那明显不是一张活人的脸，属于一个死状凄惨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