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转身，许佳怡也能从那憨憨的声音中听出来人是谁。

在杨主任办公室偶遇过的，叫“英杰”的年轻大夫。

“好巧，英大夫。”

英杰叫完之后也觉得失礼，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很不好意思，赶紧认错：“不好意思，我这人嘴比脑子快，经常得罪人，其实我不是有心的。”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点都没错，有些人出口就是泥石流，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不得罪人就怪了。

见许佳怡不说话，英杰又解释道：“真的不骗你，我这人就的是说话不过脑子，刚才想夸一对老夫妇年轻，原本想说奶奶和爷爷真年轻，结果张口就是奶奶和奶夫真年轻，尴尬的我用脚趾就能抠出三室一厅。”

他的举证很有力，许佳怡只能尬聊：“没关系，只要你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个女孩终于谅解了自己，英杰长吁一口气，随后问道：“你不是在感染性疾病科吗，怎么来我们这了？”

许佳怡解释道：“我母亲病的很重，我想看看她能不能来安宁疗护病房。”

英杰热心的说：“我们病房通常收疾病终末期而且有难治性痛苦症状、预期生存期短于6个月的病人，但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判断，具体情况还得由顾主任来评估。”

“你们依据什么来判断病人处于疾病终末期呢？”

英杰挠了挠脑袋，憨笑着说：“每种疾病的终末期都不一样，我刚过实习期，很多也说不准。”

许佳怡追问道：“如果我们不确定是不是终末期，但属于恶性肿瘤，可以在这住院呢？”

对于这个问题，英杰背过标准答案：“哦，有些病人不完全符合安宁疗护的住院标准，但知情且理解安宁疗护理念，同意接受安宁疗护服务，我们也可以给予治疗。我看你资料都带了，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主任？”

许佳怡笑着点头：“好。”

英杰好奇的问：“美女，你多大了？”

他的问题让许佳怡再次无语，不知道问女孩的年纪是不礼貌的吗？

见女孩又不说话，英杰继续道歉：“哦，不好意思，我看你比较年轻，忍不住就问了。我就是嘴欠，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虽然他总语出惊人，但人并不讨厌，许佳怡回道：“30岁。”

英杰惊叹道：“保养的真好，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许佳怡又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察觉到自己引发女孩不快，英杰赶紧狗腿的引路：“我们主任应该在办公室，我现在带你过去。”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主动帮忙，许佳怡瞬间就原谅了他。

说来也奇怪，有些人虽然颠三倒四，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两人先是来到医生办公室，只见里面空无一人。

英杰奇怪的自言自语：“人都去哪了？”

一名护士恰好路过，顺便说道：“三楼的病人好像病危，所有大夫都上去抢救了。”

“那我也去看看。”英杰说完又想起身边的小姐姐，嘱咐道：“你要是害怕就在这待着，上面乱哄哄的，别吓到你。”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向楼上。

许佳怡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二楼静悄悄的，有嘈杂声不断从楼上传下来。

她循着声源方向走上楼梯，来到三楼，靠着楼梯口的第一间病房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只见一位身材瘦高、挺拔如松的大夫静静地伫立在病房门口，屋内的其他医生纷纷撤出病房，似乎想给那些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家属们留出宣泄的空间。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瘦高挑的大夫却出人意料地接过护士手中的吸痰器，毅然走进房间，他沉声说道：“家属，让我把病人口中的痰液排干净，以便你们整理逝者的遗容。”

尽管家属们仍在不停地抽泣，但他们还是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

大夫身量很高，即便俯身蹲下也高出病床半个身子，他弯着腰，全神贯注地操作吸痰器，动作轻柔且娴熟，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使命。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耀眼夺目的金色战袍，使他看上去格外庄重肃穆。

一楼大堂的一个标语瞬间显现在许佳怡的脑海中，“陪伴生命终末期的患者，让他们有尊严地谢幕。”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所病房的意义所在，人固有一死，临终时光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所谓的善终，应该是让人有尊严的“谢幕”。

大夫做完手中的工作后，轻轻地直起身子，然后向病床上的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后转身走出病房。

当他转身时，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使得许佳怡眼前一暗。

那张脸对于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记忆深处被埋藏已久的某些片段突然生动起来，让她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