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客运站的入口就停下让乘客下车了，免了他们进去再出来。路仁还没有下车就从窗户边看到熟悉的身影，高兴地摇起手打招呼。

路仁手脚麻利地把耳机塞回耳机仓，迅速地把它放进衣服口袋，背好书包赶下车，两步并一步走地飞快下车。

老旧褪色的摩托车上坐着路仁的父亲，老爸没有边看手机边等路仁，而是无所事事地坐在车上等着，手抵着车头撑着脸，把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浓密的眉毛粗犷地长在额头下，眉尾还有几根格外长的白眉毛，突兀得引人视线，黑色俗气的冲锋衣拉链敞开着，时而有些有些风吹动他。

路仁只是微微笑看了老爸一眼就迅速坐上车，鼻子瞬间闻到了熟悉的烟味，他无奈地撇了撇嘴。

老爸打起脚架，发动车开向了和家里相反的方向，路仁知道老爸这是要去菜市场。

“今晚你想吃什么阿。”老爸问

吃什么早就变成世纪难题了，在学校无时无刻都在想，回家也要自己想，毕竟老爸喜欢的路仁不喜欢。

路仁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因为回家也是经常吃那几样。

烧鸭、白切鸡、凤爪、叉烧，清蒸鱼。路仁把家里常吃的几样荤菜都想了一遍。

老爸好像也思考了一会才出声，说：“那买烧鸭。”

……

“又吃烧鸭！”路仁大声埋怨一句。

“那你想吃什么阿，问你又不说。”老爸没好气地说。

路仁闭上眼睛脑子快熟运转，必需让自己立刻想出一道学校没有只有家里才能吃上的美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路仁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来。

……好吧，我没资格抱怨，路仁想。

坐在没棚的车上，大风呼呼地吹，刮到路仁细嫩的脸生疼，他抱住面前的父亲，脸躲在老爸的背后躲风，呼吸一口气就能闻到臭气熏人的烟味。手也冷，插回自己兜里没有抱住老爸有安全感，他想想还是算了，插老爸兜里吧，路仁胡乱摸索探到了口袋边缘，立马伸了进去，兜里的热气就缠上了路仁的手。

除此之外，路仁还摸到了老爸的烟盒以及打火机。

路仁口干舌燥，渴，想喝水，想到了汤，又想今晚喝汤，不过老爸应该不会煲，因为现在已经快六点了，等买完菜回家得有六点半，煲汤要三个小时，都快十点了，谁还喝啊。

路仁叹了一口气。

又转念一想，老火慢炖的猪骨汤不可以喝，那简单快速的菜汤能做了吧，菜汤菜汤，什么汤好呢？

路仁突然冒出一句：“吃皱纱鱼腐！滚汤！”

皱纱鱼腐，在学校没得吃。

老爸很熟悉他的一惊一乍，应了一声问：“那放什么菜下去？”

路仁说：“都行。”

“那不买了，邻居给的芥菜还放在冰箱，等下洗点放下去刚好。“

“不要！芥菜不好吃！“

果然买完菜都六点多了，天空被盖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幕，比活佛济公衣服还要大，把周遭都变得乌漆嘛黑，老爸需要打开车灯才能回家。

路仁懒散地靠在老爸的背上，看着黑堂堂的天空上几个闪烁的星星，心想又放假回家，家里跟学校完全不一样，乱糟糟的。

我等下是不是还得收拾一下我的房间啊，路仁在想，家里有些用得上放不下的杂物放在他的房间里，随时要进去拿，完全没有上锁的权利，他弟又跟他一个房间，七岁的小孩拆家比二哈还离谱，三番二次好声好气跟他讲大道理叫他不要乱翻他的东西的时候，小孩都会温驯地点头说知道了，结果趁他不在的时候还是继续翻，要不是现在的小孩心理承受能力弱，怕给他造成什么阴影，估计他的屁股早就皮开肉绽，开出颜色亮丽的花！

啊，好烦，有没有无公害无污染的人生暂停键啊，这样就可以回家的时候给弟弟按个暂停键，再到上学的时候按回去，多好。

路仁的家很小，起初根本不想建的，因为钱不够，等着赚多点的时候再建，可是前几年政府知道他的旧屋是泥房，属于危房，不可住人，于是乎政府那时候扶贫说给他爸和他大伯每人人三万盖房子，只要盖成了，政府派村委的人确认无误就可以拿钱。

他大伯无妻无子，跟他们一起同吃同住。

然后家里人就合伙商量着先拿着政府的钱随便盖一家小的凑合着住，再等过几年攒到大钱再盖个大的。

所以有了路仁现在的家，两房一厅，多少平方米路仁也忘了，反正盖的时候可麻烦了，要测风水再挖山开山，发现风水不好还要再找个宝地，再挖山才能开始建，前前后后花了很长时间，花了快超乎预算的七万块，终于建成。

然后政府补贴了两万快，路仁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说建的房子不够大，补贴就少了点，反正他们家就穷了，到现在也没有钱盖个大房子。

小房子也住不下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