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冤(1 / 3)

天光微亮,季慈词再一次从熟悉的山路下来,走向村口的路障。

田垄寂静,她站在篱笆外,默然看着逐渐围过来的村民。

老人、孩子、女人,他们的目光紧张不安,反复越过季慈词的身影向深山逡巡。

但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确认。

季慈词带走了村里大半男丁,他们期盼着孩子、丈夫与父亲归来,继续保护他们和这座并不丰饶的村庄。

季慈词眼神暗了暗,领着村长走到空地上,四周稀稀拉拉的人围过去,一面张望着外头,一面打量她。

村长的孩子挤开人群,朝着父亲张开手臂,但一句“阿爹”还没喊出口,笑意便僵在脸上。

年近半百的糙汉子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吓,惴惴地往季慈词身后藏了藏。

他垂着脑袋,唯唯诺诺地缩起脖子,浑浊的眼睛向上翻着,露出几分幼儿般不染片尘的懵懂。

男孩慌了:“阿……阿爹?”

四周的窃窃声变得嘈杂,村民的眼神从期冀转为不安,但他们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开口,仿佛只要等下去,就能看到熟悉的家人从山中平安归来。

“我阿爹怎么了?”男孩嗓音颤颤。

他忽然抬手猛推了一把季慈词,眼里含着泪花:“你把我阿爹怎么了!”

半大的男孩手劲颇大,季慈词没有设防,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暴露出身后不安的村长。

但显然,他受了巨大的惊吓,没等男孩伸出手触碰他,他猛然蹲下身,瑟缩着喃喃“怪物”二字。

男孩这才看清父亲的袖管空空荡荡,一时怔愣。

季慈词侧眸望过去,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今晨下山的时候,趁时逾白不注意,她挑出合适的毒素灌入村长体内,此时的村长应该记忆混乱口齿不清才对。

难为他还记得昨天的“怪物”。

山神说不能将山洞中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季慈词覆上刻意划出的伤口,狠狠一按。痂痕崩裂,她低低痛呼一声,吸引小半人的注意。

鲜血沿着指缝滴落在泥地上,有好心的妇人近前来关切:“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焦灼的气氛一霎点燃,恰似沸水顶开锅盖,有人大惊失色:“神仙都受伤了,那是不是……”

“莫胡说!”有人大声斥责,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季慈词,“我儿子没事的对不对?他们一定就在后头,对不对?”

季慈词咬住嘴唇,慢慢摇了摇头:“对不起。”

猝然寂静。

虚假的笑意在那人脸上干裂,继而一点点隐去,失却希望的脸庞灰败起来,他抖着唇,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拄拐的枯瘦手掌捏紧,浮现出青筋。

仿佛情绪绷到极致后乍然断裂,季慈词终于抽泣了一声,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哽咽着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活着的人要背负死者家眷的怨怼。

古往今来,没有例外。

因为总有人会想:为什么是我的家人这么倒霉,为什么罹难的人不是你?

人心最易不平衡,也最怕不平衡。

这件事真的很难办。

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昨日她下狠手划出的伤口,鲜血流淌,怀里的猫咪伸出柔软爪垫,如昨夜那般在伤口的边缘摸了摸。

起初他不明白季慈词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而今满村子悲怆与怨恨的目光集聚在他们身上,他便有些懂了——季慈词伤得越重,越能抵消村民心中失去家人的愤懑。

可显然,露出白骨的狰狞伤口无法平息村民的怒火与悲痛,有人强行拉起季慈词,捏着她的肩膀大声质问:“为什么祭拜山神会出人命,你做了什么?”

“喵!”猫咪炸毛。

——明明是你们不敬山神留下的祸根,自食其果还要连累他选中的攻略者自|残,凶什么凶!

季慈词咬牙忍痛,按住张牙舞爪的猫咪,露出一个易碎的苦笑:“我们……遇见了妖兽。”

时逾白的暴躁显然震慑住了村民,季慈词的话更让他们齐齐变色。

“我们误闯了一只妖兽的领地,惊动了它,虽然拼死逃生,但……”

“祭拜了山神,山神不可能让你们死在山里,你撒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刺耳的指责。

似乎受到刺激,蹲在地上的村长神情竟清明了一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盯着季慈词含糊呜咽了两句话。

他身侧的男孩踮起脚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清。在说完那两句话后,村长又讷讷低下头去,自顾傻笑。

愤懑顶到了喉咙,男孩抓起一把沙子砸向季慈词,发泄般大声嚷起来:“她撒谎!阿爹说就是她害的他们!”

季慈词被砸了个措手不及,沙砾撒进她的眼睛和伤口,剧痛让她下意识握紧雪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