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1 / 3)

四周环境阴暗,花冢狸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光裸着双足,脚踝浸泡水中,水下是冰冷不亚于深夜墓园的虚空。

她低头,稠红色的水,是血?

抽了抽鼻子,没有嗅见任何腥味。

这里应当不是现世的场所,更像是某个灵能者创造的领域。

她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只能以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形态去见证。

闭眼屏息搜寻周围的异样,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绵长呼吸声,空气中满是浓稠的咒力。

在那边。

循声望去,远处倒确实有微光透出,仿佛向导又或者诱捕。花冢狸无从得知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五分钟。她从前并不需要经常行走,因此也不擅长徒步和跋涉。幸而这一段路没有让她感到辛苦,她猜测或许能从侧面证明路程不算长远。

红光愈发扩散,能被照亮的区域更加广阔。伴随一座牛骨堆积而成的高座现身眼前,花冢狸站定脚步。

“谁?”慵懒磁性的男声高高在上。

花冢狸闻声顺着高高累积的骨塔仰面探看,可惜距离太远,很难看清发声人的脸。而最深最高的黑暗里,有四只眼睛烁烁锁定她,像蛇注视鼠。紧密,平淡,杀机暗伏。

“谁允许你直视我的?”

“你是谁?”花冢狸不答反问,又靠近了两步。

“呵呵呵,有趣……”高座之人虽然嘴上说有趣,但花冢狸分明感到身侧的威压更重了几分,他的情绪似乎并不像表面展示出来的那样轻松,“没想到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

“你认识我?”

好熟悉的声音。

“不过是认得品种更稀有的蝼蚁而已………明明说着要逃离那里,最后又回去了吗?”

蝼蚁。

目空一切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看法,凌驾万物轻蔑万物才会采用的称呼。

花冢狸暗暗思考,这个男人很强吗,和自己的两个伙伴相比又如何?

别想骗她,她见多识广,深知男人如果只靠高大英武的体型就敢叫嚣强大,那也不过是乐在凌弱,常将拳头洒向弱者的无赖,不足为惧。可是脑中忽有记忆碎片闪过,曾几何时,某个同样有过此类发言的同伴与此刻面容不明的男人骤然重合,花冢狸又觉得命运使然,仿佛激活了关键词。同样狂妄的姿态、相似的声线、与自己的联系……

会是他吗?

他也存活下来了对吗?

有生之年他们竟然还能相见吗?

这刹那,她挣脱作为“旁观者”的束缚,凭借本能意志朝对方高声询问:“恶罗王,是你吗?!我是狸啊——”

男人没有回应她,就连轻蔑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你叫我什么?”

没等到花冢狸重新作答,只见两侧的黑雾靠来,把本就难以分辨的男人彻底隐入黑暗之中。

“滚吧。”

他语似叹息。

银色的丝线倏地在花冢狸喉前光亮一闪。

『呼啦——』

他驱逐了她,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此前的每一场梦境中,这个男人也没有开口向她问话的举动。

自从成功逃离本家以来,这段时间她一直重复地经历这段奇诡又寡淡的梦境。入梦时遗忘,醒来时记起。场景总在两人长久的对望中枯燥地结束。

她想,一定是自己吃错了东西导致的。

花冢狸醒来后没有立刻从床上弹起,而是像刚蒸熟的米饭似的在被窝里又焐了一会儿,直到做好完整的心里建设才霍然掀开被子。

回想梦里的一切,那么多年了,果然她还是最讨厌谜语人。

打开台灯,挂钟赫然显示着属于半夜的时刻。

睡衣汗津津地贴紧后背前胸,被排挤在被子外静置半宿的冷空气争相扑来,花冢狸汗毛倒立,冷得揪心。这一身的汗出自初春时节过于厚重的棉被之手。她相较从前很有长进,不至于被梦境吓出这副德性。可梦的后遗症多少总要残余些许,比如丝毫没有缓解疲惫的身心还有初醒迷蒙的意识。以至于刚睡醒时,她后知后觉,一刹那误以为自己还在家中。

花冢狸先是趁着勇劲儿一鼓作气扒开睡裙,把内衣带穿在肩上,赶紧套上细针织的高领毛衣、灯芯绒的阔腿裤,最后才把手伸回毛衣里去扣内衣的扣子。一重重穿戴完整后,她站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憔悴面容和乌黑发紫的嘴唇,感受到心跳加快,浑身微微颤抖。强忍被不适牵动作呕的欲望,她抬起右手的食指中指一并指在自己眉心。

指间无形无色的咒力流动。

待动作落下,她又成为了健康漂亮的正常人。

花冢狸左右确认一番,满意且自嘲地笑了。

从里屋走到外面的铺子,花冢狸瞥见收银台一侧蔫败的花束——这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