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洲轻声回她：“现在给他们不会收的，而且也不会收钱。等下山了托阿新帮忙答谢更好。”

游韶“哦”了一声：“人的社交礼仪好复杂。”

两人并排走的时候游韶只到他肩膀，宋元洲觉得她现在像一只闷闷不乐的蘑菇，忍不住哄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列两三条注意事项，尽量不违背你的初心，也不让其他人感觉被冒犯。”

“不要，你替我处理不就行了？”

宋元洲愣了下，有些无奈地说：“可是我不能保证时刻待在你身边，像你们女孩子之间聚会，总不能硬拉着我去参加吧？你得留有自己的空间，不能完全和我绑在一起。”

“不对。”他停了停，思索着说，“没什么好了解的，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和哪个朋友闹别扭，做你自己就好。”

游韶应了一声，握紧了他的手。

宋元洲暗暗松一口气——他其实现在还觉得和游韶恋爱像一场梦，凌晨那会热切的情绪冷却下来，让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患得患失。

之前是认为游韶绝对不会喜欢他，只能做朋友——因此他曾经无数次从游韶和他人恋爱订婚结婚的梦里惊醒，醒来以后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过问的资格：毕竟只是朋友。

现在游韶真和他恋爱了，他又担心她只是习惯于他的存在，不想生活里出现大的变动，才和他在一起的。

比起没有感情最终分手，他更担心游韶不爱他。

不过，看她的举动，宋元洲又下意识认为她多多少少还是分了一点爱给他，这让他心里稍感雀跃。

两人顺着路往寨子更深处走。

朗多寨只有一条主路，寨里人的房子就在路两边罗列，在卫星图上看起来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蛇。

小蛇的尾端是昨日被山洪冲断的朗多桥，头部则指向群山深处。

阿新以及世世代代的蛇娘祭司就住在离山最近的位置。在古老的年代里，祭司一脉替寨子阻挡山中的豺狼虎豹，也与巫师一支一起看顾蛇娘神的庙宇。

神庙还要顺着路从阿新家祖传的吊脚楼朝山里走上一段，每隔三天会有人去打扫。宋元洲和游韶跟着去过几次，发现也是简单地擦拭灰尘，更换一些果盘。

寨里临近阿新家的只有他们借住的房子，宋元洲已经看见了两栋吊脚楼和竹篱的轮廓——没有竹篱围着的是他们的暂时住所，有的则是阿新家。

等走到门前，他想进去先把应急背包放下，换些轻便点的东西，却被游韶拦住：

“我听你刚才提的，仰阿姐转述的是起来以后直接去找阿新，感觉不应该回去放包诶，反正包里也有录音笔不是吗？”

宋元洲一想也是，便牵着她继续朝阿新家走。

阿新居住的吊脚楼要比寨里其他吊脚楼高大很多——不仅是因为地势更高，还因为它本身似乎就选取了更高大的木材作为中柱。周围竹篱同样拦得很高，就算是身高过了一米九的宋元洲也没法看到院子里。

颜色偏灰的竹篱围着吊脚楼，衬得楼也浸了一层暗色，给人观感也更显陈旧，似乎经历了许多岁月。特别它身后还是漆黑的群山，在光线黯淡的时候，整座小楼就仿佛融化在群山的影子里，让人看不分明。

刚走到竹篱附近，虫鸣声便完全消失了。

只有两人踩过被雨水浸泡过的落叶和地上散落的树枝时发出的声响，一切都静得可怕。

宋元洲带着游韶渐渐放慢脚步。

他觉得静得有点奇怪了：这一段很靠近山，又是夏天，正是万物活跃的时节，按理说不该没有半点声音。

刚想低头问下游韶，宋元洲就感觉自己被女友猛地扯了一把——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半人高的草丛正整齐地朝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倾斜，甚至还微微晃动。

但是没有风声，也没有风。

他拽着游韶退了一步，不慎踩到了根树枝，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宋元洲顿觉不妙，心里升出一股恶寒——一阵浓郁的腥气迅速涌到他面前，像翻腾的波涛势要把他从礁石上拍落。

像看到裂口时一样，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走，直到落在鞋尖前方十厘米左右的位置。

那里本来是没有植被覆盖的土壤，但此时宋元洲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

泥土颜色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该有鼻梁眼睛的部分质感光滑，但又有被什么压过的痕迹，看着有些凹凸不平。

他的手臂被游韶抱紧了。

宋元洲意识到游韶可能也看到了这张奇怪的脸，想要转头去捂游韶的眼睛，却完全无法从地面的那张脸上挪开目光。

——他甚至荒谬地感觉，这张除了嘴以外没有其他五官的脸，轻轻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