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一步步挪进山里,天色就此暗淡下来,凡人渐颓,退守在后方,许多人坐下来背靠着金色的法盾,手中冷铁卷刃,他们第一次杀到麻木,忘却自我,坐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全身都在疼,尤其是手,整只手僵硬麻木,居然没法一下子松开,手指的每一个指节都在叫喊着痛,左右手相触碰时几乎像是触碰别人的手,互相都那么陌生。

玄武弟子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还能做到互相打趣。

白虎在前为周萏开路,丝路护住周萏的左侧,庄姜护住周萏的右侧,黄钟和杜若及其追随者紧随其后,周萏大声抗议:“我有怨气可用!它们近不了身!”但大家出奇的默契,都当作没听见她的抗议,寒霜剑甚至闪了闪,反驳她。

“我来助你!”王子乔右脚踏在魔兽的背上,轻巧一跃至半空,右手将弓拉满,顷刻间射出去三只箭,箭箭命中目标。

或许是他们太明显,或许是魔兽们知晓了他们的目的,于是不约而同的集中起来攻向他们,刚前进一小段的周萏等人此刻又悲逼得后退,她用尽毕生的气力大喊,声音厉得几乎是在尖叫:“我能把结界合上!让我过去!!!”

她当然不是喊给魔兽听的,她是对那些犹疑不决的,还不知他们是否可信的昔日同僚喊的,她这一嗓子,先是把在后方的凡人们喊了起来,他们犹如打了鸡血般,不畏魔兽,不畏生死,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冲了出去,边冲边喊,给金仙开路!

周萏此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既不是感动,也不是澎湃,她有些疑惑,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为什么会为了她甘愿奉献生命?他们太义无反顾了,以至于让她心生愧意,她甚至有些害怕自己做不好。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况,她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心里默默念着离苗别出差错。

有时候人多并且目标一致的时候会发生很多寻常难以理解的事情,放在平常,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清楚此刻最大的目标就是屠魔,而在众多选择中,合上结界是损失最小,最有利的一个选择,然而就在此时,仙门百家竟然无一人上前去给周萏开路。

他们竟然愿意被罩在这个龟壳里最后气力耗尽么?庄姜想不明白。

见状,周萏咬破食指,欲再召魂,展念拦住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摇了摇头,既坚决又悲伤。展念的眼睛与过去见到的是这样的不同,她向来是一个想做就做的人,即便长大了,她做事鲜少会想后果,而这一次她犹豫了。

食指指头嫣红,像是凡间女子抹的朱砂,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被放慢,周萏望进那双悲伤的眼睛里,最终她下了决定,她举起另一只干燥的手,用未破的食指在展念的掌心写了两个字——

别怕。

展念的手背被那只嫣红的手指蹭过,留下一道朱红的痕迹。

随即周萏指破虚空,召唤出了新的魂魄,那魂魄是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那魂魄踏虚空而来,现形的瞬间,周萏感到周身一凉,那股凉意她再熟悉不过,在她欲醒不醒的时刻,就是那样刻骨的寒意,不是寒冬里雪花的冰凉,而是透彻骨髓的,即便是世上最烈的火都无法将其温暖的那种寒意。

黄钟见那魂魄模样,喃喃道:“书中所述皆为真?”

不仅是周萏,所有人都感到周遭温度陡然下降,像是从炎炎烈日一下进入了寒冬,就连那数量众多的魔兽也感觉到突然的变化,警觉的发出恐吓的声音,然而只有周萏知道,或者说只有周萏感觉到窒息般的刺骨的寒意。那是另一个世界带来的温度,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或许是这不知如何形容的异兽魂魄的魔力,还是众人突然集体想通了,他们终于在灵力耗尽和合上结界之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周众人终于减小了压力,只是周萏顾不上高兴,她此刻已经冷到打颤,上下齿离离合合,展念的外袍不知何时已经披在了周萏的身上,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外袍的存在。

在盾外的玄武弟子有人于心不忍,那可都是昔日同僚,过去他们曾是在一条战线的,甚至救过彼此,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偷摸着抬头看,离苗高高在上,神情淡漠,那神情不像在看厮杀,太平淡了,平淡得就像在看天上的浮云,或是微风拂过的绿叶。他想,如果自己撤盾,再朝里面的人大喊从这出来!师父发现并且再补上法盾,这中间他能争取到多少时间,能不能争取到他们破盾的时间,或者能不能争取到他们逃跑的时间,但是如果只有几个人跑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大抵都不是师父的对手。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周萏已经比刚才还前进了许多。

每一个人的鞋子和衣摆都被染得红得发黑,一层未干,又一层新的覆上去,气味从地面上蒸上来,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里,难闻得吓人。

周萏感到那股寒意慢慢退却,此刻她才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难闻气味和黏在身上的衣裳。

天空隔着发金光的法盾显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