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老奴乃是陛下派来的教习嬷嬷，姓张，专门教您些宫里头的规矩。若是您遇上不明白的，大可来问老奴。”

沈倾月回头，只见这嬷嬷身着一身素色的宫服，头上没有戴发饰，只戴了一对金耳坠，看着倒是价值不菲。脸上的皱纹一眼便能看见，但她脊背挺直，走的步子极稳，连耳坠晃动的幅度都几乎没有。

沈倾月不由得张了张嘴。若是祖母还在世，是不是也是模样？她不曾见过祖母，偶尔晚间阿爹阿娘陪着时，她也因为好奇问过几句。只知道，祖父祖母虽没有什么文化，却愿支持阿爹读书科考。

想来，也是讲理之人，定是儒雅温柔的。

“嬷嬷，不知，倾月何时能回府？”她不愿意住什么明月阁，她想阿爹，想阿娘，想阿兄，甚至连府里的一花一草她都想念。

回府？

这么多年了，入宫的人数不胜数，不管是娘娘，还是奴才，想回家的大有人在，可刚来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回去的，却是寥寥无几。再打量眼沈倾月，长得白白嫩嫩，倒还是个奶娃娃，想回家，情有可原。

可惜了。

“您别想了，入宫难，想出去，更难。在这有什么不好？到哪都有宫人伺候，陛下还有娘娘们，各个喜欢你。在这吃好住好，比外边那些人家不知好多少倍。”嬷嬷好意劝说，进了这的，除了死，真没几个能出去。倒不如早早歇了这心思，安安心心做未来的太子妃，等到新一任墨帝定下，再晋升墨后。

这不仅能让自己从此衣食无忧，还能光宗耀祖，振兴家族。

京城多少女眷都羡慕的机会。

“可我阿爹是当朝宰相，我在府里，一样过得不差。”她从前在外面玩耍，见过流民，也见过一路乞讨的人，他们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浑身都脏，明明比她年长，却都对着她下跪磕头，乞求能得一时温饱。

而那些守城的官兵，残忍地将他们驱逐，自以为是地保护她，再到阿爹面前邀功。

对于这，沈倾月嗤之以鼻，再也不想成为讨好谁的工具。

张嬷嬷沉默，忘了这茬，宰相的女儿，自然是不会缺金少银的。

“罢了，陛下为您准备了衣物，还设了宴席当给您庆祝，请您沐浴更衣后赴宴。”端着衣物的宫女低头上前，屈膝，等待她的吩咐。

“我不过是来宫中做客的，你们不用对我如此。”府里下人对她也很尊敬，不过只是对主人家的尊敬，更多的，还是哄着她陪着她，对她不会这么低微。

阿娘说过，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些，阿爹阿娘能给自己温饱，不至于去看别人脸色过活。要是家中无权无钱，她也得去做下人苟延残喘。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运气好，她才不把府中下人当下人看。

“是。”刚来的那些贵人，各个生怕太过张扬，也对她们不错。可时间久了，位分有了，权势也有了，自然就开始暴露，每日对她们指手画脚，要是遇到了不如意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打死她们泄愤。

在这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该如何应对不同的主子，她早已得心应手。

沈倾月也不再多说，顺从地跟着宫女去沐浴，然后像个玩偶一般任她们梳妆打扮。

“小姐好生漂亮，这妆容，定是为您定制的。”耳边又传来了恭维声，沈倾月睫毛轻颤，缓缓睁眼，面对铜镜中那张脸，久久不能回神。

阿娘总说她年纪小，不许她用胭脂水粉的。所以铜镜中那位，头戴簪花，额头花钿，脸上抹了胭脂，连唇都被抹上了口脂。小巧的耳垂上挂着白玉耳坠，随着她头的晃动，也跟着晃。

从未见过自己这副模样，今日，自己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小姐，”嬷嬷立刻教育，“耳坠不仅仅是为了美观，还是为了克制我们的行为。真正的大家闺秀，就该做到耳坠不晃，步伐稳重。”

她微微抬头，两手交叠在一起，两肩齐平，嘴角微扬，眼睛看着前方，小碎步走路。这耳坠，当真是不摇晃。

“小姐，可学会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哪能学得会？沈倾月腹诽，面上带笑，乖巧得不行：“倾月记下了，多谢嬷嬷教诲。既是陛下为倾月举办了宴席，那便不能迟到。嬷嬷，不如我们先去赴宴，明日再好好习这宫中规矩？”

也好。若是迟了，陛下不悦，自然不会怪罪她，那这受罚的，可就是她们这些奴婢了。她这老胳膊老腿的，可遭不住这个。

“一切，都听沈小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