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千帆打了个哈哈，“时间有点久了，记不太清了，你以后有需要，找我就行。”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献殷勤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云晓雾不喝饮料不吃零食的，送花送护肤品什么的又太突兀，连千帆想送点什么都无从下手。

云晓雾没多想，“哪能老麻烦您，您也挺忙的。”

连千帆连忙摆手，“不忙。”收到云晓雾的死亡视线，又弱弱地改口，“虽然忙，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不忙什么不忙，一点事业心都没有。虽然不太卷但依旧是卷王的云晓雾表示不满。

但或许就因为连千帆是这样没有上进心的老板才能吸引云晓雾留下。

太追求完美的人是能把自己逼死的。

云晓雾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教科书上那点东西根本不需要她怎么费心思就能融会贯通。

她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在赞誉中走过，学习轻而易举，而在少年的年纪，成绩好的人不要太顺遂。

她是学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学过“胜败兵家事不期”，但她完全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隔着书本到底少了几分真实，没有真切地感受过挣扎又如何能凭几句话修得从容心境。

这样的顺遂在旁人眼里贯穿了云晓雾的一生，甚至，在云晓雾如临深渊时，旁人眼中的她仍是令人艳羡的。

云晓雾学得快，毕业得也早，工作也根本不需要主动找，早早被知名企业争着抢着重金聘请。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在她入职初期也是如此。

天才都是有锋芒的，云晓雾也不例外。

一开始，这个社会还因为她的光环对她有所优待。

但资本内部的体系不会因为个体而改易，云晓雾拿着不菲的薪资，受着或许优渥的待遇，却站上了不能停止的履带。

她也愿意并乐意向前，但她不喜欢不能停。

云晓雾一朝发烧请假，部门几乎停转，这庞大的组织仿佛才意识到再好用的工具本质上也是人，会生病会劳累，需要保养会出意外。

意外，多么不可接受的词汇。

一切意外都该被平滑，哪怕这意外惊才绝艳，世无其二。

于是部门重组，架构调整，光芒璀璨的天才也终于在组织的“优化”下成为可有可无的一员，只剩锦上添花的作用，绝无不可或缺的可能。

云晓雾骨子里是骄傲的，她习惯了被重视被偏爱，习惯了付出总有回报，习惯了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本来就贵这样，哪怕不是人人都是众星捧的月，每个人也都该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人类可以互相帮助化解意外，大势却选择一开始就杜绝意外。

地球离了任何一种生物都照样转，公司离了任何一个员工都不影响运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却面目模糊高度相似。

因为高度相似所以可以被随意替代，为了可以轻易找到替代品所以要磨平每一个个体的棱角。

云晓雾理解这套逻辑，只是不喜欢。

她早就了解过阶级了解过资本主义的劣根性，却是如今才生出从公觉迟的感慨。

云晓雾其实创业过，还很成功。

走下去是可以预见的成功，她却抽身离去，只是做一个混吃等死的无业游民。

当霸总的那些日子，云晓雾将那套商业逻辑运用得炉火纯青，账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心上的数字却越来越小。

她不开心，一点也不。

云晓雾感觉自己被数字绑架了，她也开始讨厌意外，不能容忍状况外，把一个个抽象的数字看得比一个个具体的个体更重要。

她不喜欢输，也不喜欢那套逻辑。可是凭什么该她放弃呢？凭什么要留那些不择手段的人享受所有果实呢？凭什么有所不为就活该退出呢？

云晓雾心里的不甘找不到答案，便只是拉着数字向前跑，仿佛只要走得够远跑得够前，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她只认识商人云晓雾，找不到一个叫云晓雾的自在灵魂。

她好像，要把自己弄丢了。

云晓雾还记得祖父教导过的“君子不器”，却已经不敢深究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到底在讲述什么。

“不喜欢，就回来吧。”祖父在电话里这样说，“囡囡不必非得腰缠万贯功成名就，活成自己才好。”

云晓雾摇摇头，答道：“可是我不想让。如果总要有人赢，为什么不能是我。”不知道是在说创业，还是在说人生。

“不观全局，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