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周萏忙前忙后,一会给他水,一会给他换药,偶尔还拌一下嘴,好像和过去一样,只是在谁都沉默不语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和过去不一样了。

展念身上的伤好得那样慢,大抵是没有了仙根的护持,又加上长时间的折磨,他的身体就像是用纸糊的,破了的洞周萏费九牛二虎之力堪堪填补上但没多久那填补的处的洞又回显露出来,好像在故意气人似的,反反复复不见好。他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连凡人身的周萏都比不过,然而他依旧不显露分毫,两人的相处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常常说话就是在拌嘴,就像在和现实暗暗较劲。

这样的日子终结于一个夜晚,是周萏先忍不住了,她说:我们回不周吧。

先是长久的沉默,压得周萏喘不上气。

最后只听见他声线毫无起伏地说:“回?”

他摇摇头说:“没有不周了。”

过去的种种终于逐渐浸透了周萏。

那是七年前,周萏召出的凶兽拖延住魔族的脚步,仙门百家用尽力量终于将破裂的结界再次封上,残余的魔族一个不剩全被诛杀,最终他们拿下了胜利,但无人庆祝,所有仙门都损失惨重,回过神来的人们看着那场景都不寒而栗,最终那场大战还是这样落下了帷幕,而不周那个半桶水的,经常被人忘记不周还有个小师妹的周萏永远留在那场战役中。

偏是那一战,周萏的名号响遍天下。

然而才休整了没多久,便有人来到不周,他们被告知这场战役幕后推手,如今各家自然要联合起来,将那凶手伏诛。

而不周的每一个人只觉得荒唐,什么人要做这种得不到任何利益的事,不论哪一个仙门在这场战争中都没得到好处,然而他们听见却不是一个仙门的策划,而仅仅是一个人,那人的名字无人不知,直至今日他首创的法术还在为人所用,为人所学。

“你们留下,为师去便够了。”

梧桐说:“即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以一己之力战百家。”

虽一同那人前往,然而梧桐心里却还是不太相信,那人当真会将结界破坏么?连看到刚破壳的雏鸟都会落泪的人,真的会任由魔族伤害世人?

被留下的几人各自安心地修养,那是日复一日养成的对师父的天然信任。

回忆被咳嗽打断,他咳得惊天动地,周萏连忙轻拍后背给他顺气。

虽不周众人不信,而偏偏这一次,事实告诉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似水的人松动了结界,只为将魔族引入人世。直到那人落败被押上阴澹峰受雷罚,梧桐也没能问出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只是反复说我不悔。

终于幕后黑手被曝光于青天白日下,那些时日同门牺牲、受伤的痛苦此时被最大化的释放出来,人们将自己的痛苦毫不保留地倾泻到他的身上,似乎会因他身上痛苦雷罚的痕迹而感到痛快,人们看着一个满身伤的人或欢呼雀跃,或痛哭流涕那氛围几近癫狂,似乎他才是这世间万恶的源泉,是他造就了人世的所有苦痛,所以此时人们要折磨他,以此来获得满足。

梧桐在他雷落到山顶之前离开了,一个人回到了不周,回来后他看到院子里那喙又短又圆的凤凰石,眼眶湿润。

没过多久那人被雷劈得魂飞魄散的消息就传到了不周,然而谁也没因此高兴起来,原来少了一个人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空虚,吃饭的时候黄钟依旧会摆上周萏的碗筷,好几次想说的话刚说个话头便戛然而止,庄姜仍然每天去到周萏的屋子里整理,丝毫不乱的床褥会被提起来拍拍打打后再叠放好,杜若会将刚摘下的果子放几个在周萏的桌上,等到那果子腐烂招来蚊虫之前又会被清理掉换成新鲜的果子,展念则是常常去后山待着,而梧桐常常看见自己为小徒弟囤的草药而走神,每个人都在养伤,养身体的伤,也养心里的伤。

展念没有告诉她,那段时间他们什么话题都能闲聊上一阵,就连刚才有只金色的蚁在桌上离了路都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阵,整个世间万物都能聊,除了周萏。

她仿佛成了个禁忌,不论当时的话题是什么,只要和她沾了点边,剩下的只有沉默。

随着时间推移这沉默似乎在慢慢好转,人们似乎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杜若会带着师妹师弟们下山历练,然而人们却眼尖地发现不同,杜若换下了他那身紫衣和各类首饰,展念身上也不见玄色,不周这几人全部身着素色,后来时间久了人们便也习惯了,甚至还有人以为这是不周统一的着装。

只是在经过一些小吃摊的时候会有人停下来,几经询问后那人才回答:这我师妹爱吃。小吃摊的小商贩笑容满面地说给仙师师妹带一些回去吃吧,那人却无半分笑容,只是还是买下了一袋吃食,最终分给了街头巷尾里乱窜的小孩。

白乐水和其他人偶尔会拜访不周,不周几人招待好友,只不过还是穿着那一身素衣,再后来,白乐说再一次来到不周却不是以友人的身份拜访。

那一